那会儿他还小,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却隐约记得那天,解寅第一次来府上,穿的是一件很素的衣裳,和他人一样,礼仪有度,优雅清贵,手中拿着一枚长匣背在身后,等见了沈韫,方才牵起唇角,绽笑将长匣赠予她。
反观柳伏钦乃柳尚书之子,上头就不对付,私下与沈韫的关系也算不得要好,甚至势同水火,谁知会突然转性儿?半道决定与解寅争,定争不过,更别提在沈韫心里孰高孰低。
明净温柔的月色下,柳伏钦沉默地笑了,那笑容没有被低视的愠恼,一如往常,只是话音偏冷,像化了一层薄霜。
“延宥,你是在劝我知难而退么?”
“我只是不想你和姐姐闹得太僵,这些天我跟卓清他们玩在一块,总觉得没那么有劲儿,还是更怀念之前的日子,和你,还有章霖哥哥一起。”
这些迂回的话在柳伏钦听来很垂丧,并非示好,一刹将他匿藏深处的不豫挑动,轻蔑地勾起唇,“在你看来,我比之解寅竟这样毫无胜算?”
他和沈韫相处,其实并不似旁人眼中那般敌对,只是少时孩子心性,什么都想争上一争,比上一比,若说他有多厌烦她,一刻也未曾。
回首从前,他倒觉得自己所为大约是一种蒙昧的习惯,习惯在她眼前招惹,习惯让她注意自己。至于沈韫对他是何种心思,他猜不到,但能叫她花费精力去对付的,他数头一个,总有些特别吧。
如果不看沈韫的心意,光凭父母之言,解寅也未必胜他一筹。
柳伏钦折过身,完全面对沈延宥,此时已收敛锋芒,以一种笃定的口吻说道:“倘非要长辈来选,我觉得伯娘更中意的人是我。”
沈延宥万没想到他会这般执拗,愕了一瞬才缓神似的点头。要说母亲对他的喜爱,确实就摆在明面上,大约比父亲看重解寅还要多得多。
既劝不动,他便不揽这个差了,只将心中最顾虑的话问出来,“无论你与姐姐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对吧?”
亲情是很难斩断的,可友情难说,往往一点小事累在上面,不用动弹,它自己便碎了。沈延宥经历过太多诸如此状,能留下的都是他珍惜宝贵的朋友,决计不愿失去。
柳伏钦眸光微滞,有些意外地望住他,原以为他今日所言皆为解寅,未曾想他是割舍不下与自己的情谊。
念及此,他徐展眉峰,舒心地笑了下,“想什么呢,自然不会。”
别扭半月的心结总算解开,沈延宥从口中吐出一抹浊气,笑染眉梢,恢复从前爽朗大方的模样,“那可说定了,别蒙我。”
柳伏钦睐目轻笑,站一阵,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转向门扉,被沈延宥逮个正着。
瞩视半晌,他一半好奇,一半打趣地问:“对了,怎么是你将姐姐送回来的,还是这个时辰?曹府不是酉时三刻便散宴了么?”
柳伏钦将多余枝叶剪去,余下的一五一十尽数告知。
沈延宥听完后,额心越挤越近,不由得吊起一侧眉梢,颇无言地张口,“等等,是你给姐姐吃的螃蟹?”
? 第 33 章
“我的小姐, 不是老奴说您,这时候吃什么凉的呢?贪一时口腹之欲, 苦的可不是今日这两下子, 是要亏身体的呀!”
辛嬷嬷在沈韫床畔絮叨不止,躬身替她掖好被角,又拿巾帕将她额间的汗缓缓擦去, 喂一碗热汤,“先头那是方药,这个不苦, 小姐喝吧。”
言止一瞬,复又低声念叨:“您是不晓得, 夫人一听您身子不适,紧张成什么样子。小姐就算不为自己想, 也替夫人考虑考虑……”
“嬷嬷提醒得是。”
沈韫蹙眉咽完汤饮, 身上已舒缓不少,掀眸小心观察母亲的神色, 只瞧她斜欹在矮榻前, 一双眼仔仔细细扫量须臾, 倒没说什么,只问:“既是钦儿送你回来的,你们俩没又闹脾气吧?”
沈韫知道母亲还在惦记他俩不时便会吵拌起来的性子,难得笑了下,不似从前写满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