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宫中,下人被屏退得空空荡荡,仅剩的几个心腹也侍立在一旁敛声屏气。
萧贵妃秀眉紧蹙,但还是慈爱地亲手将糕点往景选面前推了推,“我儿莫慌,局势越乱越要沉得住气。”
景选心浮气躁地饮尽茶水,执壶斟满,又饮了一盏。
他快马加鞭,比大部队提前了整整九日抵达燕京,可他回来的时候,太子景迟居然已解除禁足重返朝堂,东宫门庭若市,就连钟慧公主府门前也修整一新,阖府恭候天女回朝。
景选同府上幕僚和交好的朝臣全都打听一遍,压根无人知晓太子是如何令圣上回心转意的。明明新春和上元宫宴时,延帝还对这位半废不废的太子绝口不提,仅仅过了半月有余,太子便毫无征兆地起复了。
延帝只在大朝会上轻飘飘宣布了一句“太子病愈”,别无解释。朝臣们便是心中震撼,谁又敢明着追问内情,毕竟从一开始也并非明旨禁足,只称“卧病”,如今突然“病愈”,满朝唯有狠狠一噎,倒显得先前的站队自作多情了。
“眼下的境况,儿臣竟丝毫看不明白。父皇既不提太子为何突然出现在金陵祭天台,也不追究突然消失的秦镜使白夜,只是仿佛故意避着儿臣不见,每每儿臣想要问起,父皇总是不得空。今日进宫才知,原来父皇这几日也不曾见母妃。”
萧贵妃又何尝不是强作镇定,“会不会,是陛下见太子祭天时天现异象,便顺应天意,将他放了出来。又未想好该如何安置你我母子二人,便一时先冷着。”
“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景选深吸一口气。
他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是最清楚的。梁家寨寨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偏偏眼前局势又是这般,总觉得是因着从前那件事败露了,致使父皇不喜。
当日回京述职时,父皇对他剿灭川穹泽梁家寨的功劳倒是当场降旨赏了,如今回想起来,总觉得当时气氛有哪里不对。
倘若父皇已经知晓,当初太子投毒暗杀谨王的密案乃是他景选一手栽赃,也不过定性为兄弟争权,大不了严厉惩治敲打一番。可若是父皇联想到当年那只西域玛瑙杯上的同样的毒……以此疑心他有谋逆弑君之心……
景选脊背发麻,倾身向萧贵妃,附耳道:“母妃,少不得早做打算,萧云行那边,不得不恢复联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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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内侍元吉来报:“太子殿下料事如神,谨王果然进宫往辛月殿去了,坐了大半个时辰还未出来。”
景迟倚在紫檀雕蟒宝座上,手上拿着一卷厚厚的文书,身着一身赭石常服,乌发整齐束起,眉眼深刻,冷峻锋锐。
殿内不再是密闭幽暗的模样,慈竹帘卷起,碎冰纹大立屏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日影。淡淡的“煮雪”香萦绕满室,就连冷色调的沧浪色帷幔都显得清凉明澈。
殿内依旧未燃炭火,春寒未过,吐气结雾。窗下挂着的梨花绢布手环洁白如初,为肃杀的大殿添上了一抹小巧的柔和。
景迟放下厚厚的文书,舒展了一下肩胛。左胸的箭伤几乎不会再痛,偶尔会麻痒一阵,略微不适。
自东宫解禁,各部抄送的汇报几乎将书案埋了,景迟已经再三精简,每日的要情还是如此厚重。
“盯着辛月殿,若他们与边匪萧氏往来,立时报孤。”
“是。”元吉躬身。
东宫呈上的斓曲花毒一案的栽赃书信铁证如山,更有梁家寨主梁梧生亲口证词,已经把居心叵测的谨王锤死在地。故而,等到景迟提出当年勾结边匪一案也是萧贵妃与谨王的手笔时,延帝居然同意配合按兵不动,以此逼萧贵妃母子狗急跳墙联络萧云行。
景迟摸准了,延帝便是再偏宠萧贵妃母子,也有一个前提,便是臣服。一旦发觉萧贵妃母子不惜与山贼勾结、与边匪勾结,便是狠狠触了延帝的逆鳞。当年这两桩罪名泼在东宫头上时,延帝是如何待东宫的,已不必赘言。
景迟起身,亲手将墙上那幅桃源图取下来,露出后面嵌入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