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深秋的黄昏,萧定凛处理完公务。
暗卫前来回禀,说付衔霜近日似乎精神稍好,会开始在河边钓鱼,会前往集市采买。
风吹起他墨色的衣袍,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他忽然感到喉间一阵剧烈的腥痒,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抬手捂唇。
咳声止住时,掌心一片刺目的鲜红。
他盯着那血迹,怔了片刻,竟不觉得意外。
整夜整夜的失眠操劳、心口日夜不休的绞痛、以及方才那阵几乎掏空肺腑的咳嗽……
一切都早有征兆。
近侍惊恐地欲唤太医,被他抬手阻止。
“无碍。”
他声音平静,用帕子慢慢擦去掌心血迹,目光依旧望着付衔霜所在的方向。
夜色渐浓。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濒临极限了。
他想起她决绝离开的背影,想起她如今平静无波的生活。
或许这样也好。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彻底倒下之前,为她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确保那道手令能永远护她安宁。
萧定凛缓缓闭上眼,秋风卷着落叶刮过他的脸颊,冰冷刺骨。
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偿还”。
第十八章
河畔小院的日子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付衔霜的身体在缓慢恢复,能自行走动,甚至能提起一些轻物。
但她常常坐在院中,望着远处天际线,目光空茫,仿佛魂魄早已飞去了别处。
那具残破的身体困住了她,也困住了她曾驰骋于沙场的魂。
这日,镇上路过一队押送军辎的兵士。
马蹄声和铠甲碰撞声短暂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付衔霜正晾晒着衣物,闻声动作猛地一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微湿的粗布衣衫,指节泛白。
她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
直到那队人马消失在尘土尽头,都未曾回神。
隔壁院子的妇人闲聊声随风飘来:“……听说北边狄人又不老实了,朝廷怕是要用兵……”
“……可不是,要是当年的云兰将军还在……”
付衔霜缓缓垂下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看似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骤然失血的唇色,泄露了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还能提得动枪吗?
无尽的酸楚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
摄政王府。
暗卫将付衔霜每日的细微举动,包括那日听到军辎队伍后的失态,一字不落地回禀给萧定凛。
萧定凛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唇边还带着未擦净的血渍。
听着禀报,他心口绞痛更甚。
他知道,她不属于那方小小的院落,她的天地在沙场,在号角铮鸣之处。
可他亲手折断了她的翅膀。
而她,也不会再与他,与皇家,再有半分瓜葛。
“王爷,您该服药了,太医说您操劳过度,心气消磨,不易再劳心劳力……”
近侍低声劝道。
萧定凛摆摆手,挣扎着坐起,铺开宣纸,提笔时手腕微颤,字迹却依旧力透纸背。
第一道密令,发往北疆心腹将领:重整付衔霜旧部,擢拔其中坚力量,务必使这支军队保持最强战力,并……等待真正能统帅他们的人归来。
第二道奏疏,直呈御前:详细陈述边军现状,力荐启用确有战功之将领,无论出身,不论……过往。
写毕,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