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不好,责任在我,关你什么事?”
马真呆呆望着她,一时恍惚。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四顾;又像只湿透的野狗,蜷在别人施舍的篝火边,既贪恋那点温暖,又怕弄脏了光。
真没出息啊.
“拿着。”尤明姜突然把馒头塞进他手里,“趁热吃,凉了很容易噎嗓子的。”
马真手一颤,却没甩开。
馒头暖烘烘的,烫得掌心发疼。
他慢慢地、慢慢地收拢手指,把馒头捏变了形。突然低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嚼得又快又急,像只饿极的野狗,冷不丁噎住了,他捶胸咳嗽,眼泪都呛出来,却死活不肯吐掉。
尤明姜忙递过一只竹筒,温声道:“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马真灌下一大口水,终于咽下去。他喘着气,嘴角还沾着馒头渣,却突然咧开嘴笑了.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事。
做错了事,还能吃到热馒头。
丁喜胸口猛地一疼。如果那时,也有人问他一句“饿不饿”,而不是一顿暴打……
他倏地别过脸,盯着庙外绵绵的雨。
一股突如其来的委屈,像心底生出的雾凇,又凉又沉,落不到实处。
“小兄弟?”尤明姜走来,将烤得酥黄的馒头递给他,焦黑的留给自己,“馒头要凉了。”
这一声唤得极自然,不大不小,带着熟稔的亲昵,如同唤自家弟弟。
“你不必……”丁喜想说“不必这样”,到嘴边却成了,“谢谢。”
他接过馒头,热乎乎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忍不住又道:“谢谢。”
尤明姜笑了笑:“一个烤馒头而已。”
是啊,一个烤馒头而已。
丁喜捧着馒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含了很久才舍得咽下。
甜的。
那颗埋在心底冻土下的种子,终于遇见一丝裂缝里透进的阳光,悄然松动,想要破土。
等众人都吃上,她这才蹲下身,将瓦罐碎片一片片拾起,用庙里那块褪色的破布幔包好,然后整包埋在庙外泥坑里.
头顶漏下一片橘红的光,混着残雨。
丁喜斜倚廊柱,仰着脸,手掌摊平,接住断断续续坠落的雨滴。
没有人说话,可每只耳朵都警觉地竖起,捕捉周遭每一丝响动。马真一会儿瞅尤明姜,一会儿瞥接雨的丁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特别是尤明姜的一举一动。
她扯下截褪色布幔,紧紧缠在枯枝上,蘸着雨水,一下下细细擦拭神像。
神像左手保持原姿,右臂却从肘部断开,露出了灰白的泥胎,冕旒冠上漆皮翘起,勉强黏在泥胎上,脸庞被泼了红漆毁得不成样子,原本庄*重的五官尽被糟蹋。
定睛细看良久,尤明姜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两双眼睛立刻转向她。
马真摸了摸鼻子,眼中闪过好奇:“叹什么气?这神像有什么特别?”
尤明姜不答,目光却转向丁喜,像是随口一问:“小兄弟,你可见过蒋广王?”
丁喜一怔,摇了摇头。
“这便是了。”尤明姜用枯枝轻点神像膝上的尘土,“蒋广王,十殿阎罗之一,专司叫唤大地狱。生前作奸犯科、偷盗拐骗者,死后皆归他审判。”
她语气平和,丁喜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马真尚未察觉,只低声道:“阎王爷的神像怎会落魄至此……”
“神像落魄,是因人心不古。”尤明姜转过身,目光清亮地看着丁喜,“正如有人宁愿偷盗,也不信这世上还有愿意伸手相助之人。”
她声音不高,却如惊雷炸响在丁喜耳边。
“现在,”她轻轻伸出手,目光落在他身后藏药的角落,“小兄弟,能把我的竹编药篓还我了么?”
丁喜的动作瞬间僵住。
刚咽下的一口馒头,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噎得他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