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他如己出,亲手抚育成人,较之亲子亦不遑多让。阔别两载重逢,欣慰之余,又不免生出几分欢喜,几分愁来。
念及他奔波辛苦,又兼天色已晚,酒意微醺,皇后本欲留他在外宫寝殿歇息,免得再奔波受累,覃景尧只以久未归府为由婉拒,遂与三人作别,离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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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三更,丹凤街覃府仍灯火通明,朱门内光溢重檐。
甫一入府门,留守京中的将亭即刻上前,将京中紧要事务逐一禀明。待诸事呈毕,方压低声音道:“另有一事需禀大人,半月前,玉青粮行林家四处打探大人在玉青所用身份的来历。属下已依您先前吩咐,将伪造的底细暗中泄露。经查证,对方确未起疑。”
覃景尧淡淡嗯了声,步履未停直入独居的院落。未经允准,纵是府中主母亦只能候在月洞门外,遥遥行礼。
他径入内室展臂而立,侍女们屏息上前,轻解玉带,卸去玉冠,褪衣袍,烛光下坦然展露的身躯肌理如刃,肩背线条如弓张弦满,展臂迈步间,每一寸肌骨都蕴着蓄势待发的力道,
踏入浴池时,蒸腾的热雾霎时吞没了凌厉轮廓,唯见如瀑乌发在水中逶迤,沾湿的长睫黑长而锋利,缓缓静落,似苍鹰敛翅。
小憩间,似有未竟之事掠过心头,然此念如露如电,转瞬即逝,既非当务之急,便任其抛于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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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内,一干押解入京的乱党首恶,经大理寺初审,刑部复核,诏狱会勘,三司共审定谳。诸犯罪状昭彰,铁证如山,于森森牢狱之中,具状画押伏罪。
五日后,龙朔百姓蜂拥午门,万头攒动。满朝朱紫公卿列席刑台,新任尚书令,覃太尉着绛色官袍,佩金鱼袋,于监斩台上正襟危坐。
午时三刻,追魂炮响,一十八名主从犯背插斩标,刽子手刀起落间,依次就戮,枭首悬于午门,示众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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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漆大门上方,尚书令府的鎏金匾额灼灼生辉,府门前车马塞巷,貂蝉盈门。往来多是紫绶金章的贵人,却始终不见主人现身。
覃府管事年约不惑,领着青衣仆役往来迎送,铜鎏金腰牌上,银雀衔枝纹随步履隐现,雀喙垂下的三缕金丝流苏,恰显二品府邸的威仪规制。虽含笑纳下各色合乎章程的贺仪,但笑意却未达眼底,举手投足间的分寸感,恰似在宾客与府门之间划下一道无形藩篱。
宾客们皆是明眼人,贺词说得恭敬有度,面上端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将贺仪交由管事登记造册后,便识趣地陆续拱手告退。
前院笙笑语喧嚣,却似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半缕声息也透不进后宅书房。覃景尧独坐紫檀案后,案头密报文牍堆叠如山,那是两年来积压的朝事机要,至今仍有半数未曾启封。
书房内,紫檀木书架与案几泛着幽暗光泽,官窑青瓷笔洗静置一角,满室皆是这般沉敛的器物,无绣无彩,唯见木质纹理与瓷釉冰纹交错,素净得近乎冷肃。
这方阔大空间足容三进民舍,却只摆着几件家具,每件间隔丈余,门窗洞开,朝阳倾泻而入,将整间厅堂映得通透明亮
沉水檀香的清冽气息袅袅萦绕,与红泥小炉上温着的,乃是由罪臣祠堂古茶树制成,饮后齿冷三日,朝臣暗称忠奸鉴,饮之变色者心虚的青骨凝香,
茶香随水汽缓缓升腾,在光束中化作缕缕轻烟。
他这边怡然自得,丝毫不觉繁重,付知戎却已按捺不住,他早已将来贺喜的宾客与所赠之物都打探了清楚,几次经过房门向内望,却见那人仍是低垂着眼,不紧不慢地翻着纸页,姿态与速度丝毫未变,仿佛能这样一直看到地老天荒去。
回头望了望天色,日头已然当空,自下朝跟着他来到府上,至今已近两个时辰,
“太尉大人,侯爷,令公大人,辜砚兄,你既已回京,公务何时不能料理?倒是你我阔别两载,正该把酒叙旧才是啊!”
他在门廊外双手叉腰,来回踱步,靴底碾得青砖咯吱作响。门内书案后端坐之人却稳若磐石,连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