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恍如昨日,她却已行至迟暮。◎
车马西行,自墨临往朔方去,一路上青山渐隐,山陵横生,空气不再带有江南水乡独有的湿润,而是干燥灼热起来。
叶晨晚掀开车帘匆匆瞥一眼车窗外景色,只见河海生云,朔漠飞沙。连氛累霭,揜日韬霞。朔风卷起黄沙遮蔽日光,马车遥遥行过荒原,车轮在沙土中留下扭曲的辙痕,又很快被风沙掩盖。
她很快又放下车帘,重新倚靠在软枕上。
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西北,不同于焘阳的寒冷与霜雪,也不同于江南的潮湿与温暖,它是炽热与严寒的二重极端,还有着广袤无垠的荒凉。
她缓缓摩挲着手中照雪庭光,想从冰凉的剑鞘上汲取些许凉意。另一只手再下意识地摸向里衣,在确定那把雕花短匕仍然被好好藏在衣物中时,她才终于稍微放下戒心闭目养神。
听从了墨拂歌的劝告,她这次前往朔方,都是精挑细选了随*从,还带上了信得过的暗卫,一路上照雪庭光从未离身,那把她交给自己的匕首也贴身藏好。毕竟她在明敌在暗,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暨州,潜伏在暗处的人想对她动手,实在是轻松。
精神高度紧张了数日,她在此时漫长的路途中,终于还是找了个机会小憩放松。
她在马车颠簸中意识渐渐模糊。
睡梦中是荒僻的墙垣,焚烧的烈焰,火舌张扬舔舐夜空,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嚎划破夜色沉浸。
大火焚烧至夜色通明。
而有人在自己面前轻语,明明五官模糊不清,普通得就像素日里擦肩而过的任意一个路人,却又能清晰记得他漠然的神情。
他漠然地对自己开口,“郡主,请回吧。”
请回吧。
而她只能徒劳地看着火焰焚烧,将一切都吞噬入火海。
不知过了多久,火海才终于平息。只余下断壁残垣与焦黑的残骸,早已分辨不清原本的模样。而焚烧的焦炭气息后,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肉类焦臭气息。
她只看见废墟中早已面目模糊的焦黑尸体。
而后便是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自咽喉汹涌而出,让她忍不住干呕出声。
她也自梦中醒来,伴随着一声下意识的干呕。
梦中的恶心感仍然挥之不散,但她清楚,这不是梦——她曾亲眼见过。
面对墨临城中蔓延的疫病,玄若清只对太常寺太医署丢下一句,若是处理不好疫病便提头来见。君王一句吩咐自然简单,底下的官员便忙得焦头烂额。
因为害怕帝王问罪,他们便选择了见效最快的方法——将病患尽数隔离,而后封闭焚烧,断绝传染的根源。
她在那一日要放火时,曾经过要焚烧的隔离街巷。
尽管很快就被守卫劝走,但她仍然记得那日熊熊焚烧的火海,嘶哑不甘的哭嚎,与最后空气中弥漫的焦臭气息。
成为她近日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当然知道太医署的无奈,却又厌恶他们因为无能所以选择最粗暴的解决方式。但她更知,若是一开始就不去将那些暨州的流民当做棋子,故意让他们去感染他人,就不会有这些悲剧。
她不知道自己胸腔中阵阵翻涌的恶心感,是因为回想起那晚焦臭的尸身,还是更恶心有人贪婪的嘴脸,与这个腐朽王朝在行至末路时因溃烂而流下的浓疮。
“郡主,您没事吧?”听见车厢内的动静,车外守候的侍从紧忙询问。
叶晨晚强行稳住呼吸,冷声道,“无妨。”
她虽如此说着,压抑住胸腔中的恶心感,却忽然感觉心口一痛。
钻心的刺痛,几近要撕裂肺腑,将心脏穿透。她的面色倏然苍白,冷汗自额间滑落。
痛感只在一瞬,很快就归于平常。她仍是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本能依旧让她心中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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焘阳宁王府
焘阳地处北境,秋日的时节,寒意便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