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拖得悠长,“却又没留下?”
张德海身子躬得更深:“是。”
“这可不行。”
赵太后指尖在榻沿轻轻叩着,忽然停下:“张德海,你先退下。”
张德海眼珠子转了转,而后应下:“是。”
待这太监离开,赵太后端起一旁的茶盏浅啜了口,对着侍立在侧的兰桂嬷嬷缓缓开了口:“前日夜里就没留宿,昨夜又没留宿,哀家费了这么大劲儿给他娶个媳妇,难不成是放在他府里当摆设不成?”
“兰桂,你说说看,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赵太后将茶碗重重搁在小几上:“那小丫头昨日回门,定是被家里人劝了不少酒,方才醉得不省人事。他倒好,抱也抱了,偏生临门一脚又退了,这是几个意思?”
兰桂嬷嬷一身深青色比甲,躬身宽慰:“殿下本就是个内敛的性子,王妃又是刚出阁的新妇,难免拘谨。昨日既已破例抱了王妃,可见心里是有几分在意的。”
“在意有什么用?”
赵太后道,“他们这桩婚事本就仓促,若不趁热打铁,就一直这么分房,哀家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还是说,他…真有什么隐疾不成?”
赵太后蹙眉,想到六年前,使臣刚把司马璟从戎狄接回来的模样——
他生得那样高大,却瘦得厉害,哪怕从戎狄回长安一路上走了两个月,使臣们都是好吃好喝供着他,依旧没能把他喂胖。
说是形销骨立也不为过。
且他执拗得厉害,一路上都不肯让人碰他,便是替他修理须发,他也不肯。
使臣多劝他两句,他就放蛇游走,吓得再无人敢多嘴。
是以当他蓬头垢面,修长削瘦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以为是哪来的叫花子,完全无法与她记忆中那个清秀白皙、宛若仙童的小儿子挂上钩。
而他就直愣愣地站在大殿阶下,仰头看着御座之上锦衣华服的文宣帝和她。
哪怕隔着一段遥遥的距离,他的目光依旧锐利。
细看,又好似闪着某种令人心惊的幽暗。
像一头狼。
她当时脑中就冒出这个念头,一头野性难驯、足以把敌人撕咬成碎片的孤狼。
可她怎么会是他的敌人呢。
她是他的娘啊。
心心念念盼着他、想着他的亲娘啊。
于是她踉踉跄跄地朝他跑了过去,又含泪抓住他的手,“儿啊,我是你的母后。”
他却沉默着挣脱她的手。
挣扎间,她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伤疤。
她怔住,而后疯了般将他袖子往上拉,于是看到了更多的密密麻麻的伤疤——
鞭伤、烫伤、刀割、火燎……
新伤叠旧疤,一道又一道。
她还想再看,被他狠狠推开。
他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隔了一定的距离,方才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冷漠地看着她。
他在恨她。
她知道,他肯定是恨她的。
后来她派太医去给他检查了身体,方才知晓他身上更是疤痕遍布。
御医的原话是:“前胸、后背、双腿,几乎无一块好肉。”
负责去接他回来的使臣也哽咽着说了实话:“寻到殿下时,他脖间和四肢都被镣铐锁着,戎狄人每日只给他一顿饭食,更不许他出蛇洞半步。”
少年形销骨立,宛若行尸。
在那个黑漆漆的蛇洞里,积年累月,与蛇为伍。
使臣还隐秘地提及他为何被投入蛇窟,因着戎狄右大将喜好娈童,而他十岁时就已出落得神清骨秀,貌若好女。
右大将对他起了念头,却在那日夜里被他生生挖出了一只眼睛,咬断了一只耳朵,并未得逞。
戎狄可汗念及他的身份,还有利用价值,有意饶他性命,但又要给右大将一个交代,便将他丢去了蛇窟——
“让天神来主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