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住几日罢了,你想我日日与你请安,那也不能够呀!方才是逗你的,你不会吃醋了吧?”
青簪垂眉不答,荀欢也不恼,她极自来熟地坐在青簪身边,似要看清她要缝的究竟是个什么物件。
她自己是素来不爱这些女工绣活的,但看别人做起来却觉得新鲜有趣。
半晌,才兀自转脸对青簪解释道:“是陛下说,不愿费那个人力给我收拾屋子,就你这儿的抱玉幽馆因是翻修过的,还算齐整干净,索性就让我过来陪陪你。”
青簪这才自那细密的针脚里抬起头,看向她:“你这次来不是要留在宫里么?”
外边传的如火如荼,再加上那只鹦鹉——宫人早已瞒不住她,昨日她就听说了荀欢要留下的事。
荀欢神秘一笑,歪倾着身子,凑向人道:“谁说宫里就只能有嫔妃啦?你竟也这样狭隘,和那些俗人没两样!”
她一双桃花眼中闪熠起异彩,颇为豪气道:“我要做就做六尚的女官!”
误会解开,连青簪自己也没察觉地轻呼出口气。
再面对人时,终于得以少了点别扭。见荀欢对她手里的东西好奇,与她介绍道:“这针法叫明缲,回头翻过面,从正面是看不出针脚的。只我许久不做,手也生了。”
其实皇帝要册封谁她都不该理会,但若真将人安排进乘鸾宫,一时之间,她未必能用十成十的平常心与之相处。
又听荀欢说起,将要担任的是司乐一职,青簪也不禁为她高兴,这不仅是荀欢的兴趣所在,往后的日子想来也会风光体面,前途无量,不用被局限在闺阁之内。
青簪拆剪了那段粗糙的缝线,耐心细致地重新打理,噙着笑道:“我本来就是个普通的俗人,又没生三头六臂。你能做女官自是更好,也算不埋没你的才华。”
荀欢却不准她继续做针线活,将东西一把夺过,搁在案上。
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凿凿言道:“你与皇帝哥哥吵架了。”
青簪一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也看了她一眼,目光旋即如淡烟流水地逝去了。
手上没有了剪不断理还乱的针线,便只能空垂在膝头,把里衣的袖口紧紧攥住。
“不若,我给你出出主意?”荀欢忽道。
她起身关上门,又回来坐下。一个未出阁的、连凡心都未动过的闺阁女郎,竟大言不惭地做起了人师:“我看到廊下那两只鹦鹉了,原来是给你的!要我说呢,你得换个想法。你看,你与陛下已经是夫妻了,你甚至都有了身孕,那可是未来的公主皇子!若是民间夫妻不和,我一定劝你趁早和离了,一个人岂不逍遥自在,可是你的夫君是当朝天子。”
青簪樱唇一抿,忍不住打断道:“你再与我说这些,我可将你赶出去了。”
今时今地的情形,却不知怎的教她想到了自己去湖莹阁劝慰杨嫔的时候。
杨嫔是为情所困,她又何尝不是呢,只是这情并非儿女私情,还有愁恨、自咎、埋怨、愧对……种种般般,已是情肠百结了。
荀欢却坚持要说完,竖起一根指头道:“再一句,就一句!”
“我是想说,你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地位,就算如今厌弃了他,趁着他还肯哄你,也该多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谋点好处,没有了情分,不也可以继续做买卖,怎能就白白托身与他一场!再说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还没达成的愿景,他就当真毫无可利用之处了?”
说是一句,分明絮絮又说了好多,句句都像风似地从青簪耳边刮过。
唯有那句,没有达成的愿景……
有,她有。
她自问从不稀罕什么勋名富贵,可娘亲搭上性命才救下了人,凭什么这份原该举世瞩目的良善要被湮埋在黄土之下,凭什么世人只知永宁侯英勇救上,却不知他分明是抢夺、顶替了一个女子的功劳,分明血债在身,嘴脸丑陋!
青簪指尖微动,虽仍未附和应承,良久,到底说了声:“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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