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绳。”
她望着他,一贯是安静的眼睛。往常宫女都低眉,从不敢直视君王。在这一方小禅寺里,她望向皇帝,轻轻问,“为什么呢?您能告诉我吗?”
彼此有短暂的沉默,却似很长。大雨过后云开雾散,天空被挑开一角,有寥寥晴光。
皇帝不置可否,移开眼,“三年前跟随阿玛来此拜会,三年后已成孤子。抚今追昔,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是因为一念九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长久的不变是因为万事万物都在变。”
“万千刹那里,你与我,此刻不就在这里吗。”
他声音沉静,禅房里并没有点什么香,香在秋风里,从大殿来。秋气主刑,于时为金,有戮杀之气,草木清苦。乍然闻得一缕,觉得提神醒脑,心骨透彻。
皇帝见她不说话,续道,“你锦心绣口,知道王右军的诗,参过释教的法,却成日家窝在宫中,写一些虚头巴脑的故事。”
她反问他,“笔墨是虚,什么是实。人有七情六欲五感,目之所视,耳之所闻,心之所想,手之所写。既然写出来有人看,能够悦己娱人,就是有用,并不算白费。”
皇帝问她,“你见到的,就是实的么?”
“那万岁爷您呢?”她问,“您微服出访,询问晴雨粮价,似乎是勤政爱民。刚才那位老翁说的话,您仔细听了吗?官府每年多征赋税,他们尚可支撑,才不至于颠沛流离。上者呼吸毫末于黎庶便是风雨。您每日批复来自四面八方那么多折子,家事国事天下事,您推断的,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皇帝并不恼,只是问她,“觉得这场雨下得好不好?”
她说,“此时闲坐观雨的人觉得好,不爱出门的人觉得好,长途行路的人觉得不好,忙着晒谷收秧的人觉得不好。”
皇帝知道她三句话必带两句刺,听得久了,也耳顺。心平气和地说,“各人有各人的愁苦,闲坐观雨的触景伤情,未必觉得好。雨天潮闷,室内昏昏,不爱出门的未必觉得好。长途行路的人见此雨可以稍作休息,晒谷收秧的人得此雨,催促着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为什么觉得不好。”
连朝抿唇,却不像真心在笑,“天子言好,即是好。”
皇帝说,“是因为你走马观花,并没有看到。”
“要应对官府加税,要开支婚丧嫁娶。日子并非是空谈。没有钱,没有力气,怎么安身立命?误入尘网,其实处处是尘网。草生豆苗稀,是要挨饿的。你所想的一切的好,都是因为没有得到。”
“所以怎么想都可以,怎么想都是好。”
她问他,“没有得到,却明知不好,也是好吗?”
皇帝偏过头往外看,再远就是群山,他说,“这就是牵牛的绳子。”
“受万民供养,犹勤念农桑。虽然春耕也去推把犁,日子比他们好了太多。农人每年交田税、地丁、杂税,大多数官府会多征一倍有余,所报上来的税额却如定例,我并非不知晓。连朝,世上没有绝对干净的东西,无论是事物还是人心。吹毛求疵,宁为玉碎,反伤自己。我不希望你如此。”
她问,“我们是在说雨吗?”
他说,“我在回答你的问题。”
“如果我下令将此庙定为国朝圣庙,说我昨晚梦见大雄宝殿供奉的神佛来指点迷津,你说行脚的和尚会不会马上出来谢恩?”
她微微讶然。
皇帝说,“什么都信一点,比什么都不信好。”
他只是笑,“事情能够顺利解决,没有人跳出来说不是,就说明还在可控的范围内,也是每个人在当时面前所有的路里,
最好的出路。至于其中的死与生,痛苦或者快乐,没有人能永远痛苦,也没有人会永远快乐。”
春生秋劫,四时从未停止轮回。承受不住秋风而死去,等到春天到来,又会有无数场新生。造物以此来平衡,不会因为个体的不舍不公或者苦痛,有短暂地停留。
“所以不要去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