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重要?”明晏光被他这轻飘飘、无所谓的态度彻底点燃了,积压的担忧、连日来的紧绷、对沈照山的愤怒,瞬间爆发出来。
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顶着狂风揪住沈照山的衣领,声音因激动而拔尖:“沈照山!你他爹的现在是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无所谓了是吧?”
“是不是有一天你死在外面,血流干了,骨头被野狼啃干净了,你也会觉得不过尔尔?”话一出口,明晏光就后悔了。
那话太毒,太不吉利,像淬了毒的匕首,直直捅向沈照山最深最痛的伤疤。他脸色一白,懊恼地住了口,有些无措地看着沈照山。
沈照山却并未动怒。
他甚至没有看明晏光。仿佛那恶毒的诅咒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他缓缓低下头,摊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躺着一块被体温焐得微温、棱角分明的碎石。他垂眸看着那块石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它粗糙的表面。
然后,他抬起手,手臂在空中划过一个干脆利落的弧度,将那枚石子朝着陡峭的山崖外,狠狠地掷了出去。
石子瞬间消失在翻涌的枯草和呼啸的风声中,连一丝回响都没有。
“本来就是这样。”沈照山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被无数次验证的、不容置疑的事实。
他收回手,目光重新投向脚下那片被狂风蹂躏的土地,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他用靴尖随意地踢着脚下另一块稍大的石子,那石子骨碌碌滚出去一小段距离,撞到一块凸起的草根,停了下来。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凄厉。
沈照山沉默地踢着那块顽固的石子,一下,又一下。动作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执拗,又透着深沉的疲惫。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很低,几乎要被风声吞噬,却清晰地传入明晏光的耳中:
“你说,”他顿了顿,踢石子的动作停了,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为什么她当时……不把我也杀了?”
明晏光的心猛地一沉。
“三哥、四哥、大妹、
二妹……”沈照山一个一个数着,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念着陌生人的名字,“……她都叫人杀了个干净。整个沈府,除了我……”
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似乎能冻僵肺腑。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他重复着这个残酷的事实,像是在确认。“你说……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茫然的困惑。
这困惑不属于如今手握重权、杀伐果断的沈照山,倒像是穿越了漫长时光,回到了那个滂沱雨夜,那个浑身湿透、坐在门槛上、看着母亲沾血的刀尖和决绝离去的背影时,那个茫然无措的小男孩。
明晏光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一切的一切,阴差阳错,每一步都没有走对过。
沈照山也没有等他回答。
他像是终于厌倦了踢那块石子,也厌倦了这个问题。他忽然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萧索。
“算了。”他淡淡地说,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流露的脆弱只是错觉。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不再看脚下,也不再理会明晏光。只是重新挺直了脊背,像一柄沉默的、即将被风雪彻底掩埋的长枪,独自承受着大青草山凛冽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狂风。
明晏光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在狂风中屹立不动、却又仿佛随时会被吹散的孤绝背影,听着耳边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长风呼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冬天,真的来了。
*
几日的汤药灌下去,加上明晏光精心调养的方子,崔韫枝的身子总算从鬼门关边缘被硬生生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