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淮胸口,不轻不重地让他把一些原本哽在喉头的话咽下去。
谢少淮的确开不出口了,但情场老手都知道,这样苟延残喘的拖时间对挽回一段感情来说其实并没有用处。
『师兄,你知道没有用的。』
没有镜子没有铜盆,谢少淮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也不想知道自己能有多伤人。
萧承野仿佛没有听到,在拢完披萧后,身体前倾轻轻抱住了谢少淮。
这源于新婚后的一个诺言,谢少淮曾说过,以后分别时一定要抱抱。
但立下誓言的人已经背誓很久了。
谢少淮当然知道自己背誓了,确切的说,他违背的誓言海了去了。
在跟师兄成婚前,他有过数不清的爱恨纠葛,他清晰地知道哪些猎物能玩弄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有一套成熟的逻辑诡论,能让所有誓言归于无效。
只是没对师兄用过。
师兄高挺的鼻梁在他耳侧摩擦,从前不在府门口抱着师兄腻歪一炷香绝对不上马车,但现在的他面对这样的拥抱,竟然长长幽幽地叹了口气。
『宗庙似乎有一些事,圣上让我寻个机会去宗正寺一趟。今天天气好,让我坐你的马车一起进宫,好不好?』
温柔的摩挲抚弄耳垂,谢少淮嘴唇翕动,开合几次后长叹口气,『行吧。』
师兄的双眼在那一瞬间如花灯点亮。
但谢少淮的心却没有跳动。
『啊!是清萧剑和逍遥游!』几个拿着木剑的孩子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地朝这里张望。
萧承野朝着孩子们微笑,接着轻轻拉起谢少淮的手往马车去。
那略带一丝凉意的手让谢少淮产生恍如隔世的错觉,原来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手拉着手并肩行走了。
在孩子们的惊羡中,他们坐进马车。
他们一左一右坐着,肩膀离开很远,一路无言,但萧承野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
就好像当初他缠着师兄的时候,也是这么紧紧拉着师兄的手不放。
只是师兄可比他当时要温柔得多。
可逐渐升温的手心还是让谢少淮倍感炽热。
他轻轻把手抽出来,双手抱臂,故作困倦,闭眼靠在角落里。
开始装睡。
师兄曾是江湖第一,如今即便远离纷争,功夫也不会倒退。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装睡。
但,没有责问、没有怨怼,师兄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薄被。
谢少淮双手紧扣手臂,麻木心脏中那丝酸痛蔓延至全身。
出来混,该还的总要还。
当年他游戏人间作花花浪子,本以为总能全身而退,却不料栽了个大跟头。
是他死皮赖脸砸开人家山门,哭着喊着求着进人家道观做乖乖弟子。
人人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掌门差点跪在蒲团上求他,谢公子,承野非尘世中人,你放过他。
可他撩起马尾往后一甩,哈哈直笑:『既如此,我就更不能让他这独守漫漫长夜了~』
转眼间踢开弟子房,抢了弟子袍成了记名弟子。
从此便是——
师兄,我们今天去哪里练剑呀?
师兄,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呀?
师兄,跟我在一起吧,我会一辈子让你幸福的!
萧承野当时的表情淡然又温柔,只轻声说:『你知道一辈子有多久吗?』
他当时多上头呀!一看猎物这个表情就知道稳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脱口而出便是——
人生不过三万天,
快得很。
一眨眼,他拢共才活了一万天。
还剩两万天。
而这两万天都要被一份婚契拷上枷锁。
谢少淮后悔了。
当一生一世的承诺变成还债似的数日子,这段感情就注定长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