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磨硬泡,他都不敢让任何消息传出。
殿内归于宁静,明德帝已枯坐了许久。
只要一望向书案,他便想起那一日皇后在他面前郑重下拜,不是让他宽宥恒儿,却是让他废了恒儿的东宫之位。
甚至那封废黜太子的诏书,还是皇后一字一句话分明。
他想起他们新婚燕尔,他向天下发的那封募兵马、讨逆贼的檄文,就是皇后与他一同字斟句酌写就。
后来战场愈发凶险,他不能带她一同前往,只能将她和刚满周岁的恒儿安顿在晋阳家中。
他对她许下承诺,来日江山初定,他必定接她们母子团圆。
他们相知相守,相濡以沫多年的情分,到头来皇后在他面前唯有此请。
明德帝不愿回忆,皇后是怎样跪于他面前,字字恳切:“臣妾从来都不愿陛下为难的。也请陛下成全臣妾所请。”
印玺最终盖下时,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母子。
事发至今,他再也没有召见过太子。唯一的庆幸,恒儿如今居于凤仪宫中由皇后照顾,令他稍稍安心些。
日光无声流淌,不知不觉间又是从午后到黄昏。
当暮霭映入殿宇中时,明德帝环顾空旷华丽的殿宇,难以言语的孤寂悲凉涌上心头。
那一瞬,他好似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陛下,”李暨惴惴不安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昭王殿下求见,说有要事相禀。”
他拿不准陛下的心意,其他朝臣他都可以挡下,唯有昭王殿下他不敢擅自作主。
东宫失势,昭王殿下毫无意外便是大晋未来之主。
良久后,李暨听得帝王道:“让他进来吧。”
天边光亮渐隐,宫门将落锁。
出宫的马车上,淮王陆忱捏着手中的东宫令牌,唇畔噙起一抹得意的笑。
夜幕降临,凤仪宫前,侍女们齐齐跪地行礼。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福。”
“都起来吧。”
明德帝跨入殿中,李暨跟在陛下身后,手中捧着的正是皇后娘娘的金印与宝册,此番陛下是来完璧归赵。
皇后娘娘自请废去中宫之封,阖宫妃嫔都为娘娘求情,求陛下切莫牵连皇后娘娘。偶有不安分的高位妃嫔肖想中宫之位的,都被陛下贬斥。
李暨恭敬将那两样珍贵物什摆在皇后娘娘面前,无声退下后又合上了殿门。
明月高悬,帝后二人相顾无言。
明德帝绝无废后之意,是他对皇后有愧。他更教子无方,对不起列祖列宗。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平衡好前朝后宫,结果到头来,他的发妻,他的孩子们,他都对不住他们。
“淑华,”他开口,终是承认了自己的挫败,“朕还是令你失望了。”
“并不曾。”姚皇后声音平静,鬓边只簪了一支牡丹银钗。
“臣妾说过,不会对陛下失望的。”
她的目光平和如水,话语字字真心实意。
从你贬妻为妾的那一日起,我便再也不会,对你失望了。
第 75 章 外放
正月二十三,在淮王陆忱叛乱平息的第三日,明德帝正式下诏,立皇五子昭王陆憬为太子。
连番遭受打击、已是心力憔悴的帝王再无心政事,命新储君监朝。
文武百官对朝中的风向多少都有预料,昭王殿下定鼎大晋半壁江山, 平河北、淮王叛乱,登临东宫之位实乃众望所归。
前朝政权平稳过渡,后宫中,明德帝始终不曾同意发妻的废后所请。
在将政务如数移交给太子后,明德帝携皇后迁往仁智宫居住。
二月初五,在东宫册封大典前夕,蜀王陆恒离京就藩。
至于淮王陆忱,则被废去亲王之封。明德帝仍念骨肉之情,命了太医为他医治病情,将他一同带去了仁智宫严加看管。
冰雪消融,朝中气象随之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