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敲在越明珠的心尖。
他比越明珠高了许多,现下他坐着,她的视线堪堪停留在他浓密的墨发。
视线交错,越明珠慌张得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指尖掐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
“今日去拿的线,是打算做个什么物件儿?”
“想替您做个荷包。”
“不错。”
从胸腔中慢慢排除一口气来,越明珠松了神。
裴晏迟起身,按部就班地往水盘前走去,慢条斯理地净手,她赶忙端了巾帕递于他。
他接过帕子,却转身坐在卧房前榻上细细擦了起来。
“你三叔身子可好?”
越明珠猛地抬头,瞳孔倏忽放大,脸色发白,忙不迭的向后退去。
裴晏迟神色慵懒悠闲,视线盯在她的脸庞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抬起,修长指尖在案上一摞书中划过,抽出一本书推到她面前。
“说话。”越明珠匆匆回了院子时,喘息还未停止,心跳得像是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样。
想起他的语气,越明珠努力把空气吸进肺里,手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她的脑海中纷乱得空白一片。
她违拗他的吩咐出了门,他方才是在生她的气吗?还是嫌她没请安,害他在友人同僚面前失了面子?
若是从前,越明珠并不觉得有什么,裴晏迟不要她跪,她便自然而然的省了这一道。
可如今她心里却慌得厉害。
脑袋发懵,脚步不停,等越明珠反应过来时,竟已是到了屋子里。
“越儿,是你家里有什么事吗?”
彤管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越明珠想的出神,竟是被吓得一哆嗦。
啪嗒。
书掉在了地上。
“确实是家中的旧物。”
越明珠她蹲下身把书捡起来,想了想,还是冲着已经躺下的彤管解释道,“只不过是小时候抄的蒙本,留个念想罢了。”
“你那黑心叔父骗了你多少钱?”
彤管猛地起身,她半撑着身子,语气颇有些紧张,“我可跟你说,碎银子不容易攒,前日我娘还说防着夹带,如今出府要核对主子的赏,都是有数的,你省着点!”
“没多少。”越明珠呆呆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正说着,菱花窗下人影晃动,银管的声音传了进来,她颇有几分不耐道,“成日介闲逛,人也不知道去哪里顽!世子回来了,叫你去沏那什么枫露茶!”
越明珠和彤管四目相对,心下俱是一紧,她赶忙选了建盏黑釉的一套茶具往耳房走去。
一件件理好茶具,配了茶点,越明珠查了两遍方才端了托盘往正厅走去。
刚缓步到门外,就发现书房门开着,松烟也不在门口守着。
自打河东送过那次信之后,裴晏迟并不避着她进书房,反倒是因着她的细致,多叫她整理桌案文书。
但屋子里没什么声音,越明珠不免忐忑。
他还在生气吗?里面的还是方才那群人吗?
那些轻笑着的面孔莫名在脑海中渐渐同裴璋重合,被窥探的黏腻和惊惧一点点浮起,越明珠有些畏惧。
深吸一口气,越明珠双手无声的抠进托盘雕花的缝隙中,掌心在难以察觉的轻颤。
脚步像是猫儿一般悄无声息,她缓步进门。
临窗榻上,裴晏迟已然脱了大氅,只着一身月白锦袍,气定神闲执棋落子,墨玉棋子在修长指尖映出微弱弧光。
整个屋子只有他对面的那玄衣男子,那人此刻正大马金刀抬腿置于案上,手里的马鞭和掌心铠胄碰出清脆金戈声。
从前在大长公主院子中,见客人是一定要跪的。
她是不该这样。
把茶盏放在他的右手旁,越明珠定了定神,膝盖微弯要跪在他腿侧。
膝盖还未磕在青砖上,一双大手向上托起了她的手肘。
温暖,有力,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