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从袖中抽了绢帕,仔细拭去额头汗水,才踏入殿中。
明光殿里除了她,还有程绣在。
程绣近日频频出入涵元殿,已被好事的宫人们排进了宠妃的行列,就她这几日来看,程绣是实至名归。
容璇缓步进殿,殿中燃着地龙,比殿门外暖和多了,甚至热得叫她又出了汗。过了那重薄帷,在青玉案前跪下行礼:“陛下万安。”
姿仪礼数,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垂着眼睛,只能看到玉案下,祁涵穿的乌金靴。
祁涵冷淡磁沉的声音响起,对程绣道:“你先回去。”
程绣应了声退下。
耗费七日之功,帝王读完了心上人所有手记。
科举所用的经史子集,她皆是从赵家公子手中借得,匆匆数日便要归还。重要之处她一一提笔抄录,还因笔墨纸笔不足处处俭省。
刘姑姑能保存下的只有这么多,余下被弃置的更不知凡几。
书墨晕染,无声诉说着那段苦读的岁月。
烛光摇曳,有谁能够知晓大晋最年轻的一甲进士出自雅和苑。
身陷一隅,她唯有从书中窥得天光。
凭着笔下的文章,她从不曾认命,直至一路立于金銮殿上。
就好像是从泥泞中顽强生出的一朵花,世道从来不公待她,如何能苛求她有济世之心?
何其可笑。
一卷手书终了,帝王凝视着最后落款的几字。
她又不单单是一株花儿。
向下扎根,跌跌撞撞。
她从无需依附他人而活。
郎君离去一刻,再回来时手中破天荒拿了一枚糖人。
容璇神色微怔。
糖色熬得极好,亮晶晶的,一根签子上绘了两只小兔。
模样憨态可掬,都不知从何处下口。
雨势渐急,秋风吹得急促。
马车内却是一派安宁和暖。
祁涵望乖巧含着兔耳朵的女郎,她认真吃着糖画。
她眼眶还红着。
第 39 章 坦诚
回到紫宸殿时,已近黄昏时分。
殿中传了晚膳,备的皆是容璇喜欢的吃食。
侍女在旁布菜,祁涵瞧容璇手中象牙箸动得心不在焉,夹进小碟中的菜色也未用多少。
她面前的一小碗排骨藕汤,半晌只喝了两勺。
“可有什么想用的吃食?点心也好。”
撞见帝王眸底的担忧神色,只是为了一顿晚膳,容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在意她有没有好生用膳。二月中旬天气回暖,余府的车队赶了大半日路,在一座茶楼外歇脚。
这处兴和茶庄也是李家名下产业,掌柜的一早得了吩咐,为少东家留出最好的包房。
容璇下了马车,和煦的春风徐徐吹动着她天青色撒花的裙摆。
她近日都换了女子装束,以轻纱覆面,很合余家表小姐的身份。
余澄初次扮演兄长倒颇为像样,二人在雅间中坐定后,余澄熟练地报出妹妹喜欢的几样茶点。
他笑道:“这儿最特色的就是酒酿饼,一会儿尝尝。”
容璇摘了面纱,含笑迎好。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两载光阴弹指而过。
尚未出正月,初七那日,平阳侯夫人入宫向太后娘娘请安。
闲谈品茗间,平阳侯夫人不无感慨:“这年节啊,感觉年年都一样。”
上了岁数,日子都觉察不出变化。最能期盼着的,不过是儿女姻缘,享一享天伦之乐。
言太后笑着道:“婉钰还在忙明安堂中事?”
平阳侯夫人称是,自从礼部开始兴办女学,除了增设学堂外,明安堂、明义堂改制更是重中之重。
毕竟与女子读书相关,世家夫人和小姐们有时宴饮上相聚,也会谈起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