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冷脸。
一个残疾的皇族人,先是力排众议成了东宫皇太子,又登上了王座,成了大乾国的君主,各家的长辈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快。
特别是裴君琅手掌红龙,剥夺了各个世家分化皇权的权力,从今往后家主的选举都只能由世家内部举荐名单,再让皇帝拍板定案,从中择一人继承家主之位。这不就是代表,往后世家再不能独大,一切要以天家为尊?但裴君琅还算给足了世家人脸面,地方州郡还是留给七个世家自治,他不更改从前治国的举措与方式。
裴君琅成为皇帝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叶薇追封拟谥为“元仪皇后”。
而东洲裴氏看到裴君琅从一个受世家把控的傀儡,摇身一变成了掌控天下的君王,他们各个感到扬眉吐气,不管是裴望山即位,还是裴君琅登顶,不都是裴家的子孙吗?
裴君琅撩起薄薄眼皮,刚要出声,青竹便一脸焦色地冲来,附耳与裴君琅道:“主子,您要找的人带来了。”
少年郎轻拧秀眉,摆摆手:“不了,我回府一趟。”
众人大失所望,发出遗憾的叹息。
叶薇望着裴君琅覆满雪絮的背影,若有所思。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会让小郎君放弃聚餐,心急火燎奔回府上-
“求您了!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裴望山年轻的面孔上毫无慈悲,他转了转指骨的玉扳指,眉眼低垂,不为所动。
裴望山帮赫连璃更衣,换上世家成婚的礼冠与华服。柔软的兔毛厚缎长裙,铺陈了一地。
赫连璃即便更改了容貌,那一双凤眸也妖冶动人,如同天女。
裴望山亲吻她的樱唇,怜爱地捧起她的脸:“我们都没有选择。但今日,我愿意请红龙神主见证,我此生唯爱阿璃,我待你真心实意。”
赫连璃没有回答,她一如既往沉默,她接受命中所有,悲惨、喜悦、幸福、残忍,她失去了灵魂,不会反抗。
裴望山说,赫连璃是他真正的、唯一的妻子。
他说他没有撒谎。
……
但赫连璃心知肚明,裴望山留她一命,很可能还是想知道赫连家的传家术是什么,私藏的秘宝又是什么。
他妄图用情爱感化她,帝王家想来没有良心。
赫连璃想到旧事,眉头都没蹙一下,她沉默无言,饮下催产的药。
她没有被裴望山蛊惑。
腹中的孩子开始踢腾,五脏六腑拧作一团,羊水破了,衣裤湿了,水渍淋漓一地。
她强忍住痛楚,咬紧牙关,扶住墙壁,一点点摸到床榻上。
赫连璃摇动三清铃,召出尸人仆从。
很快,扮作稳婆的刘嬷嬷匆忙踏入,她看到昔日金枝玉叶的赫连家嫡小姐,竟畏缩在这样一间窄小的房屋里,还要服下这种能够诞出死胎的虎狼之药,她泪盈于睫。
刘嬷嬷一边帮忙生产,一边苦劝:“小姐,您何必为难您的骨肉,他也是赫连家的后代。”
赫连璃浑身战栗,神魂仿佛在那一瞬之间回到了躯壳里。
她咬牙切齿,眼中有了神采:“我绝不会生下与仇人结合的孩子……”
那个一出生就毙命的男婴,被赫连璃抛到了襁褓中,她没有看任何一眼。
直到刘嬷嬷从带来的棺材里,抱出另外一个被霜雪覆没全身的孩子。
赫连璃强撑起身体,咬破手指,挤出血液。
殷红的血点在孩子的眉心,像是观音额间的慈悲痣,血液尽数被婴孩的皮肉吸收。
赫连璃的血仿佛药引子,一下子驱散了孩子身上的寒毒。
婴孩皮肤间的冰鳞渐渐褪去,体温回归本身。
他不再是冰封的状态,他有了生气,开始啼哭,嚎啕大哭。
这个孩子活了。话落,裴君琅以为叶薇会伤怀,会怪他自作主张。
但他低估了叶薇。
叶薇只是眨了眨眼,轻声说:“死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