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打岔,封印也已彻底修补完全,吸取了神泽的灵蝶飞上天空,幻化为青蓝色的结界。片片神光像飞雪落入桃林,从今往后,修罗绝域再不是四大凶境。
天破云开,陆轻衣累倒在江雪鸿怀里,环顾四周桃花流水的美景,骄傲道:“现在我可以睡了吧?”
江雪鸿软着眸子抚上她发白的小脸:“还差一样东西。”
“还差什么?”
江雪鸿缓缓俯身:“还差,一道天雷。”
尾音消散之时,温热的触感分明又清晰地落在眉心神印上,刹那间,白练般的电光倏闪而过。
这世间,从未有人吻过神印。
这无声一吻揭开的,是他不再遮掩的昭昭心意,和逆天而行的无悔决心。
陆轻衣浑身颤得更加厉害,好像触了电一样,可偏偏身子早已精疲力尽,一个音节也吐不出口。
合眼前,她被江雪鸿打横抱起,低哑又缠绵的嗓音送入耳畔,一句话好像是蘸着心头血写出来的:
“陆轻衣,我心悦你。”
惊雷在云层外轰然炸裂,暴雨般的星光被封印阻隔,顺着结界壁倾泻而下,天地只剩下了一片流光溢彩的白,人群惊叹不止。
意识朦胧间,陆轻衣陡然想起,三生黄粱阵中的桂花树下,少年那句“你猜”之前,她问了他一个问题——
“晏企之,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这个问题,少年让她问两百年后的他。
她都没问出口,他却懂了。
陆轻衣有些荒唐地想,幻境里的事或许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眼前的人和那个少年,本就是一个人。
而他眼中,从来也只有一个人。
或者说,无论今夕何夕,只要她一出现,他的眼中便只有她了。
她简直怀疑,幻境里他红着耳朵别扭着不说,就是故意憋到这个时候才说。
——因为她说过,幻境是假的。
少女微白的脸上浮起了甜丝丝的笑意。
情丝像是一张隐形的网,待到陷落其中的人反应过来,早已挣脱不得,倒不如共此沉沦。
譬如现在,明月流星之下,他们好像已经走到了河倾月落。
十年灯
陆轻衣称王的那日是永朔八十一年的七月十五。
昔日名不见经传的小花妖一跃成为落稽山脉的新主,消息一出,举世震惊。
无数妖族举家搬迁,带着贵重贺礼慕名而来,新任妖王却只裁了一身绯霞散花裙,两袖清风前往凡尘自寻清闲。
无论天下如何动荡不安,人间依旧遵循着岁序旧俗,黎民百姓于中元日这天戒断荤腥,焚香祭祖,在城楼上放飞一盏盏祈愿灯。
陆轻衣不在意俗世忌讳,四处饮酒寻欢,醉梦初醒时已经入夜。夏末的晚间依旧燥热,她索性解了衣带,提着白玉酒壶晃晃悠悠到人烟罕至的江畔吹风。
江水拍岸之声像一曲悠扬的古调,淹没了平仄交替的酒楼歌吹,白江烟浪上恍惚见得一个身若凌云的侧影。
霜色衣袖如鹤羽轻扬,手中一点白璧镂金的残灯却凝固不动。灯骨全用昆山云衣玉制成,晃耀夺目如清冰玉壶。远远看上一眼,便觉凉意彻骨。
鬼门大开,红尘街头灯火通明,只有他手中的那盏古灯是昏暗的。但在这夜色笼盖的江涯之畔,再暗的灯光也足够显眼。
无相灯引渡无数鬼魂前往轮回忘川净土,避免它们为祸人间。看着那无暇皎月般的白衣仙君,陆轻衣忽然想起一句秦楼楚馆常听的唱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越是干净,便越让人想要弄脏。
片刻后,江面上忽而弥散起一阵浓郁醉人的香风,青年足底的烟水变作粘稠血泽,结界松懈处陡然遭到一股重击,酒壶碎地,蛊惑之音环绕而来:“夜半不问苍生问鬼神,江道君可真是不解风情。”
曾经他差点坏了她的好事,今日她便要报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