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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兰宜悄悄掂量了一下亲疏远近,自觉和那山羊胡比,她和裴疏玉可亲近太多了,怎么也不可能因为今日之事怪罪下来。
见她仿佛有恃无恐般的底气,方雪蚕眉心一蹙,道:“外面始终有传言,我的心里,其实也不踏实。”
方雪蚕似乎意有所指,沈兰宜默了默,然后道:“你是说,关于王府和女官的传言。”
方雪蚕轻轻点头。
沈兰宜抿了抿唇:“很多事情我不便言说,但传言终归是传言。”
无人知晓永宁王实为女子,在他们的眼中,招揽这么多女官的举动难免惹来许多非议。
方雪蚕叹气,道:“可我始终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世人大多看女子不起,”沈兰宜稍加思索,然后道:“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才选择派驻女官到各司署。”
就仿佛两军叫阵,一方突然派了矮脚的瘸子打头阵,另一方只会哈哈大笑地放松警惕。
在大多数世人眼中,女子或许还不如瘸子,沉默着的女官们来到官署,沉默地做着小吏该做的事,无人提防间,根已经扎了下去。
方雪蚕似乎理解了一会儿,才明白沈兰宜所说的意思。
“希望……如你所言吧。”她笑了笑,也不知当没当真,只道:“不管如何,今日也是沈娘子替我出头了,晚间,不如到我这用一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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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个司署的主官,未必都在王府的掌控之中,唯独司农司事干这一年的饥馑,裴疏玉早早就布了局,司农卿的主官,俨然已经是王府的自己人。
沈兰宜只是王府的典仪,和其他几个女官一样,领事不领衔。她没能有实职,但是荀满和裴景鸿可以有。司农卿任了他们官职,这便是把事情间接交到了她手上。
两个大男人当吉祥物当得极其别扭,沈兰宜本人倒是接受良好。
向内,她还在扪心求索,权力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向外,她已经明了,权势是最好的哑药,再大的规矩与体统,在它的面前都要让步。
勾心斗角的闲事一时倒也不必去想,揽了瓷器活就要拿起金刚钻,沈兰宜沉下心来,对照章程应对即将到来的灾年。
司农司的事情多如牛毛,清点仓储、置发农机。为应对蝗虫,还要动员农人翻地、捕灭虫卵,其中最难的,便是叫种惯了某一种作物的农人,去交错种植一些古书上记载蝗虫不喜食的作物。
除此之外,还要安排各地通知到里正,督促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像捕蝗用的布袋、簸箕,坑杀成虫时掘沟用的锄头……不一而足。
——北境几乎年年都要对外动干戈,铁从来都是缺的,多一把锄头也是要提前考虑的事情。
尽管裴疏玉以天象为名,提前让人散播了今年可能会有蝗灾的消息,但要做的这一切都发生在灾害未起的时候,怎么都是难的。
好在,沈兰宜不再只知理账打算盘。读万卷书她还没有做到,但是万里路却切实在脚下踏过。
裴疏玉有意光复的古商道横贯南北,前朝鼎盛之时尚只算个雏形,多年风沙掩盖之下,已经看不出商道的样子了。
沈兰宜草草带着几个人,一步一步去走这条路,沿途记叙有关事宜。听起来简单,然而古道漫长,从其他边陲小国绵延而下,光是语言都有好几种,好几次也险些把小命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