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番还算推心置腹的交谈之后,沈兰宜大概能明白贺娘子的心是为何,不过此中细节不好细同珊瑚说清,于是只道了句“医者仁心”。
“谭家人么,”沈兰宜嘲讽地笑笑:“其他拿不准,他们我还是拿得准的,咳……”
她接过珊瑚递来的温水,润了一口,继续道:“自诩讲究人家,我这边病着,再如何也不可能休掉我。但也不可能就这么容我在这里养着。”
珊瑚听得拳头紧了又紧:“庄上缺医少药,得亏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得了时疫,被草草丢过去,就是气都要气死了。”
沈兰宜摇摇头,道:“这些人不配叫我生气。对了,京中情况如何,还有这两日,可有信鸢来过?”
她怕自己在梦中昏昏沉沉,错过了什么。
“没有,我都盯着,”珊瑚摇头,道:“京中情况也有些乱了,听说宫里头发得尤其厉害,半夜里拉出去烧的尸体都不知有多少。”
沈兰宜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京中大概也是起过疫病的,只不过印象里不如今生这般凶险。
她闭了闭眼,把嘈杂的念头甩了出去,不去想前世——事由人为,同样的一天重复走,引向的结果未必相似,若总是凭借前世那一点浅薄的先知先觉做决定,反而会吃亏。
“出去了也好,”沈兰宜道:“在府里总是束手束脚,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不自在。”
珊瑚只以为沈兰宜这么说是为了宽慰她,咬着嘴巴道:“要不要再延大夫来看一看,万一、万一贺娘子诊断有误,当真是时疫可怎么办?”
沈兰宜的眉目波澜不惊,像是一点也不害怕这种可能,“时疫与寒症、与风疾,本就表现相似,就是太医署的太医来,也不可能打包票一定是什么病。已经有人下了这样的诊断,就更不会还有人背锅来推翻它。”
珊瑚愣了愣,“那夫人,你不害怕吗?”
沈兰宜昂起头,露出因为发热而微微泛红的脖颈,道:“不怕,我相信我不会死在这里。”
正说着,外头忽有人笃笃地敲门,沈兰宜没有抬眼,便知道门外是谁。
这时还会登门的,怕是只有贺娘子了。
沈兰宜叫珊瑚把人请了进来。
才说嘴过人家,珊瑚稍有些心虚地退后两步,开门后就扭身缩回沈兰宜身边,一言不发地又替她拧帕子去了。
贺娘子倒没有将眼神分给珊瑚,只从袖笼中掏出了几张薄纸,递给了沈兰宜。
沈兰宜接过,见是几张契约,心下了然。
这便是先前和陆思慧一起看下的那几家铺面,大概约好的中人已经来了。
她将纸折好收下,同贺娘子道:“多谢娘子。大嫂她托你捎来这些东西时,可还说了什么?”
“有。”贺娘子微微颔首,道:“抱歉。”
大房自己的事情,陆思慧插不了手。沈兰宜叹口气,手心贴在揣在胸口的那几张契约前,道:“大嫂有什么好抱歉的,也不是她做的主。”
贺娘子眼神平静,道:“做主的人,要来找你。”
沈兰宜一怔,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后,皱着眉道:“谭清让?他还要做什么主!”
说话一带怒气,沈兰宜又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珊瑚忙给她拍背,心疼道:“夫人慢些说,不着急。”
贺娘子面无表情地多解释了两句,“各怀心思,推诿责任,只叫你的丈夫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