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的脸陡然逼近,奚静观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瞳孔,心弦不由一动。
这张脸,与在大梵山清天观里吊死的尼姑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奚静观想开口,了无的脸又在她面前破碎。
她又躺回了棺中。
棺外哭声依旧。
不足一刻,奚静观又站在了京州喧闹街头。
这下,她终于可以肯定,自己是在做梦。
方才帧帧轮番上演,奚静观冷静了不少。
等到有人驱马缓行而来,她却发现了不对。
白马紫衣小玉冠,向来风轻云淡的官仪,变成了眉头紧皱的燕庭。
奚静观心思急转,转身跑向了街边的卖茶铺子,店铺的屋檐下,有一口用来接水的大缸。
果不其然,倒映在水面上的脸,奚静观有些陌生。
那时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宣玟。
宣玟……
奚静观深吸一口气,明白了过来。
燕庭如同官仪,宣玟如同奚静观,满腔情意被他在锦绣前程上弃如敝履。
——你新生,如我赴死。
窗外没了熟悉的鸟鸣啁啾,奚静观在宁静的熹微中醒来。
她背沁薄汗,望着陌生的帐顶愣了会儿神,一侧的人忽然出了声:
“如此专注,你看见了什么?”
奚静观翘起唇角,回他道:“云绡纱帐。”
“你看我就从没这么出神过。”
燕唐的声音中带着些慵懒的暗哑,他琢磨了一下,又说:“这个时辰,房铭也要回府了,稍后向姑母辞别的时候,我们难免要与他打个照面。”
“那就打吧,”奚静观笑着瞥他一眼,“看你一脸忧心忡忡,怎么?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燕唐清俊的眉眼弯了弯,轻叹口气,与她对视道:
“你若是见了他,芳草堂就非去不可了。”
奚静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梦中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奚静观被官仪囚在了若禅寺,宣玟被燕庭藏在了芳草堂。
“姑母以宣玟为饵,本就是一招险棋。”燕唐为奚静观抚平双眉,道:“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犯险。”
奚静观道:“姑母也说,此计万事俱备,有九成胜算。”
燕唐贴近过来,热息扑在奚静观耳畔:“那余下的一成呢?”
他将奚静观抱在怀里,像行走荒漠的人拥住了他的绿洲。
“你若有个好歹,我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那兄长一事呢?”
燕庭一事迫在眉睫,耽误一日,就错过一分良机。
燕唐道:“阿兄一事我自有打算。”
奚静观垂下眼,不置可否。
燕唐见状,也不再卖关子了,直言道:“我要去侍郎府走一走。”
他语气轻松又笃定,显然已经想好了对策。
“躲过房铭,姑母那关也不好过。既然此计最为行之有效,姑母定然不会轻易舍近求远,放弃眼前之机。”
沉默了一会儿,奚静观缓缓道。
“此事在你我意料之中,当初在锦汀溪时,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燕唐说,“阿耶而今被困深宫之中,久无音信,京州的燕宅多日无主,确需你我主持大局。以此为由离开房府,姑母断然拒绝不了。”
“……是。”
奚静观嘴上应承下来,对适才的梦境却有些念念不忘。
燕唐怕她心有顾虑,便道:“于公于私,我们都不宜久留房府。昨夜宣华门下打草惊蛇,官仪若是狗急跳墙,恐对房氏不利。”
燕唐说罢,又想起来昨夜奚静观苍白的脸色。
“我看得出来,你也不想去的,对不对?”
燕唐一语中的,奚静观昨夜对燕元英提出的计谋万分排斥,自然是千百个不愿前往。
可历经过那一场梦,她又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