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到哪里去?”
奚静观接过帷帽,还没来得及戴上,侧目问他。
燕唐笑眯眯回转过身:“你去会故人,我也去会故人。”
马车停在早茶铺子前,奚静观独自一人下车,在袖中拿出一张字条,低头仔细辨认一番,才犹豫着往东行去。
她一个人时,总是记不清路。以引鸟儿的个性,自然不喜人多,况且这种情形带上人也多有不便。
别无他法,福官与喜官只好一同为她画了张画,标好路该如何走。
看见那株三人合抱粗的歪脖柳,奚静观终于将高悬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柳枝依依,树下堆着几块大石,当桌当凳,都不为过。
“好些时日不见你人影,福官还道你凶多吉少,偷偷掉了不少金疙瘩。”
引鸟儿换了身衣裳,却依旧褴褛。
“小师父有所不知,这些时日风声正紧,我哪敢露面?”
“你向来对什么都游刃有余,难得见你虽谁如此忌惮。”
奚静观勾起唇,目光在引鸟儿右手边猛的一滞。
兰芳榭中的酒葫芦大得离奇,身材干瘦的引鸟儿背起来,好似背了一个孩子。
眼前这个酒葫芦却小得让人忍俊不禁,里头装的酒水,想来还不够润喉用的。
奚静观由衷地道:“你这新葫芦,比上一个还要别致。”
引鸟儿径自忽视了这句话,答了她的上一句。
“路郎中在锦汀溪中也算有几分威望,不还是就此销声匿迹,半朵水花也没激起来?这么个厉害人物,我虽谈不上怕,却也不愿与之发生纠葛,免得小命难保。”
“可你走晚一步,蜀王河还是出了事。”
引鸟儿止不住叹息,奚静观将话接了下来。
她看着引鸟儿变幻莫测的神情,开门见山问道:“你说的那个厉害人物,究竟是谁?”
引鸟儿避而不答,低下头将脚边的一只破布袋打开,扒拉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
“蠢徒儿无能,只得请小师父赏画。”
纸上潦草画着几株花树,树下有群形态各异的小人儿,正聚在一处,舞剑练功。
引鸟儿将纸铺在与奚静观之间的石头上,指着画上奇形怪状的舞剑人,意味深长道:
“小师父请看,这画稀不稀奇?”
纸上必有玄机,奚静观细细观看半晌,却没发觉出不对劲来。
引鸟儿指着画上的人,声音向下一沉:“这是官仪。”
“官仪?”
奚静观心弦一紧。
引鸟儿话还未完,他指完一个,便张开五指,盖住花树下练功的一群人。
“不止是他,这些人,都是官仪。”
奚静观悚然一惊,“什么意思?”
引鸟儿肃然道:“这画最妙之处却不是人,小师父请细看。”
奚静观低下眼观察一瞬,瞳孔陡然间放大,广袖一摆,将那张皱起的画纸挥落在地。
“放肆——”
怒火霎时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绪,奚静观的气势陡然拔高,目如利刃:“我奚氏的剑法,他从哪儿学来的?”
引鸟儿委实不知,他点到即止,言尽于此。
见他不答,奚静观慢慢缓和了神思,压下了意乱与心慌。
离别在前,引鸟儿再三道:“小师父,还请保重。”
他常年浪迹天涯,从不在一地久住,能递个信儿来已是仁至义尽。
二人又轻声谈了许多,才分别向东、西远去。
歪脖柳树固执地站在风中,风又吹散了石上人痕。
不远处,矮墙上的春草丛里忽然冒出个人头。
燕唐腰间别着折扇,跳下木桩,将插在发冠上的翠草一一摘了下来,盯着奚静观行去的方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回到兰芳榭,奚静观就拿了纸笔,匆匆修书一封,让喜官亲自交予奚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