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猗垂眼,轮椅上的少年抱着小兔,面上波澜不惊,似乎相当淡然,倒是白兔双眼通红,仿佛替某人红了眼眶。
男人也不问为何,只是将人抱回床上,无言地出了帐篷。
他明白喻稚青故作坚强下的用心若不能让他们魂归故里,至少也要保全他们最后的一点尊严。
喻稚青自幼被太傅作为盛世之君培养,又受帝后溺爱,守成尚可,但如今这样的境地绝不允许他还像幼时那样单纯守礼。
他终究把战场想到太过片面,还以为对战就像双陆下棋那样,总是你来我往的君子行径,可战争不是的,虽然都是计谋和杀伐,可并没有棋盘似的框架,只会有落子与否两种选择,真正的胜利往往源于绝对实力以及出其不意,很显然,小殿下的蒙獗与岐国大军相比,实力并不占优,又太过君子,这次的失败将他先前预想全部打碎,当他与商狄真正针锋相对时,才算切身的面临了危机与挑战。
归根结底,终归是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商猗知晓殿下心里不好受,快马加鞭,终赶在黎明归来,便发现矮榻上的少年虽然睡了,却陷进梦魇之中。
男人换了件干净衣衫,将少年抱进怀中,默默安抚着噩梦中的对方,而小殿下在熟悉的怀抱之中,慢慢舒展了眉目,似乎梦魇已然离去,又恢复成往日恬静的睡颜。
黯淡的天色照入帐篷中,偶尔能听见远处蒙獗部落传来羊儿乞食的叫声,虽然战火纷飞、人心惶惶,但在这严冬的早晨,仍旧透出安谧和寂静。
商猗本想就这样抱着心上人等到天明,然而小殿下埋在他怀中的脑袋却忽然动了动。
少年揉了揉眼,声音还带着没睡醒时特有的懒散:“回来了?”
男人用下巴抵着对方柔软蓬松的发顶,轻轻应了一声:“我吵到你了。”
少年沉默一阵,久到商猗以为喻稚青已经再度睡去,才听见怀中之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没有,是我闻到了你身上的烟柴味。”
商猗以为自己隐藏得够好,哪知还是让小殿下察觉了。
他无言片刻,分明想要宽慰几句,可最终开口却是最寻常的一句:“已经处理完了。”
两人说话像打哑谜,喻稚青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要再睡会儿么?”男人又问。
喻稚青摇首,只问商猗如今是什么时辰,发现即将天亮,便令男人伺候他起身开战之后,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不单是要处理塞北事务,更把其余全部的时间都放在兵书古籍当中,想要寻出破局之法。
虽然他常和阿达议事,但在复国大计上,只懂摔跤和暴饮暴食的阿达显然没法给他提出意见和帮助,他像个独自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的行者,直到撞头才能知晓此路不通,既孤独又悲凉。
如今的喻稚青,乃是相当好伺候,不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气红了脸,也不会再同商猗聊那些漫无边际的傻话,仿佛又回到旧时那个了无生气、自我封闭的阶段。
商猗也知晓喻稚青这是又要投身进书山文海当中,默默替他取来了衣衫,却不是他常穿的那几件,而是当时他们骑马外出时那件蒙獗的红衣。
此时此刻,小殿下仍未察觉男人心中的盘算,虽然见他替自己换上了骑装,但满心想着战场局势,未曾留意男人收拾东西的举动,直至商猗突然将他拦腰抱起,才察觉两人都是一副外出骑马的打扮。
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别的神色,被放上马背的小殿下根本不知男人所欲何为,只能赤急白脸地反抗:“商猗!我今日没工夫陪你胡闹!我还有兵书没......”
男人并不理会喻稚青有多少兵书还没看完,也跟着翻身上马,一面用左手揽住不断挣扎的少年,防止他摔下,一面擒着缰绳,驱使马匹向前奔去。
天色仍是将明未明的深青,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剩彼此的心跳声和哒哒马蹄,小殿下不知晓男人要带他前往何处,干冷的风飞快地从耳边略过,喻稚青勉强定住心神,提声问身后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