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月华如练,沈壹背着身坐在石凳上,正低头认真地擦拭他的佩剑。

影卫是郁北渊的亲兵,他们无一例外地沉默寡言,首领沈壹除去随侍王爷左右,就爱对着他的佩剑使劲,没什么奇怪。

环顾周围,微风吹得柳条簌簌作响,其他的更是连条魂都没有。

白袖眼睛不错地盯着外面动静,因为紧张连呼吸都变得迟滞起来。

没过多长时间,换哨的影卫就出现在院里影壁墙前,远远地朝这边走,他的脚步不快,还摇摇晃晃的走不稳,似乎刚醉过酒。

近前沈壹也收起佩剑,朝外面走。

此时恰好成片的乌云飘过,挡住了莹透清皎的月光,院里光线陡然变得昏暗。

天时地利人和,全被白袖占全了。

他满头冷汗,紧紧地盯这两个人的身影,把门极轻极缓地拉开道缝,见他们照旧的相互寒暄,白袖才敢继续拉至他可以挤出去的宽度。

但动作仍是不敢快,他特别害怕被发现,这事情要是传到郁北渊耳朵里,他必死无疑。

顺利地逃出房间后,白袖在檐廊拐角的阴影里藏匿身形,他听醉酒的影卫在石凳落座,才沿着墙往后院走。

逃生的人太过紧张,以至于没来及细想,郁北渊向来驭下严格,那影卫怎么敢在盯梢的关键时候醉酒。

此时已经是深夜,后院主仆的房间漆黑,白袖跌跌撞撞的走得很慢,还不慎被干硬的树枝划破了胳膊。

他凭着记忆来到后门,后门并没有落锁。仅仅是用门栓勾住,只要拉起门栓抬步而出,他就自由了。

就能远离那个伤害他凌虐他的恶魔,就能远离东原,就能回到京都,就能彻底忘掉这些年的疼痛难堪和屈辱,重新开始。

白袖回首望着这座森森的府邸,从怀里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仔细地把褶皱展开铺平。

上面红绿的染料糊成一片,勉强能瞧出来是花的形状。

搁置的时间太久,纸面都泛了黄。

这是阿袖送给北渊的生辰礼物。尽管被扔被踩了无数遍,他还是傻愣愣地捡了回来。

此后就一直随身携带,想等哪天北渊高兴再送给他,等着等着没等来他高兴,却先等来了自己的苏醒。

即使是这样,白袖还是没舍得扔,痴傻期间的很多事情他都模模糊糊的,但清晰地记得他画这副画时的心情。

是汹涌的期待,是澎湃的热爱,是弯弯的唇角自始至终就没放下来。

若是问他爱过郁北渊吗,大抵是爱过的。若是问他正在爱郁北渊吗,大抵也是爱的。

但是爱和继续爱是两码事,当爱换来的是欺骗凌辱和利用,白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和郁北渊永远不可能坦诚相待。

从来殊途,何以同归?

他蹲下身,将那幅画放在旁边的树根处,捧了把薄土算是埋起来。

像痴傻的时候那般执拗,在心底轻声道:北渊,袖送的,收好。

说罢白袖扶着树缓慢地起身,伸出手去,咔哒一声拉起了门栓。

“这么晚了去哪里呀?”

那嗓音含着白袖再熟悉不过的笑意:“我的小殿下。”

白袖匆忙的脚步猛然顿住,心脏瞬间像是被人攥着狠掐了一把,紧接着毛骨悚然的寒意沿着脊背,直顶到他的天灵盖。

他明明已经去毓秀阁赴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当本王养的影卫都是摆设吗,让个有身孕的小美人逃走,他们的脸还要不要了?”

郁王府后面是条寂静的街巷,郁北渊从阴影里走出来,俊美的眉眼间笑意未减,背着手缓步行至白袖的面前。

他抬手抚上白袖惨然的脸,哄人的语调软得都能掐出水来,“现如今我郁王府的地界,已经放不得皇帝的九皇子了是吗,嗯?”

白袖嘴唇颤抖,泪珠顶得眼眶酸胀难忍,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洒了片暗影,轻轻一眨,两滴晶莹剔透的珠子就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