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王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直勾勾地、不可置信地、几乎带着怨毒地瞪了我半天。他瞪了我那么久,以至于我在与他对视时,都能看到自己在他难得不浑浊的眼中的倒影,而那倒影始终是泰然自若的。
最后,他妥协了,向我行礼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狄族人空有血性,但实际装备和兵力都不强,能成功偷袭都护主要看的是运气。这点我清楚,朔王也清楚。所以他虽然对我第一次超出他掌控感到愤懑,还是接手了这单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或者至少是明面上百利而无一害。
而在他离开南缁后,我立刻派孟夏前辈奔赴西北。我没和她说什么,她也没和我问什么,接到命令后便启程了。
于是在未央四十二年腊月初六,我收到了战报:冥州大捷,然朔王于战场为飞矢重伤,薨。
我当即表示了恰到好处的悲愤,在腊月初八前往朔王府,为朔王妃和世子送来腊八粥,眼含泪水地怀念了朔王的忠义之心,并保证世子未来将继承其封号和封地,顺便把摄政王的信物收走了,次日便宣布将原摄政王所有权柄分给左右相。
没过几天,孟夏前辈回到了我身边,话语中却带了责备:“陛下若是嫌我年老体衰,不打算完全信任我,可以不让我参与的。”
我心下一懔:“此事还有他人涉足?”
孟夏前辈也愣住了,带着怀疑扫视了我几眼,明白我当真对此不知情后叹了口气:“需要我为陛下查出是谁吗?”
“能从此事获利,你我心中恐怕只有同一个人吧。”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结果总是好的,由他去吧。”
在我下诏将摄政王权柄交予左右相时,并未交代具体的分工。不过就后来宁幸交来的折子看,他顺利抢到了大部分好处。未央四十三年正月初一,左相宣布废除限商令,并取消贱籍。从此商人在住宅、服饰和后代入仕等方面不再受限制,而乐户伴当等曾经的贱民不再世代为奴,甚至有了参加科举,出将入相的可能性。
此举引起轩然大波,但终究是赞誉多于贬损,加上那年上巳策马南缁的举动,宁幸一时风头无两。在弹劾他的一大摞折子里,我甚至看到民间有了“只知左相,不识君王”的说法。
风波还没有结束,一批奇书就从虎耳泉被送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迭缃前辈本人。我和她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她面色凝重地说道:“把宁幸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宴会在新建的凤翥殿举行。寒暄过后,宁幸倒是在优哉游哉地品酒,而迭缃前辈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见状索性让宫人们统统退下,说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现在前辈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
“敢问左相,”迭缃前辈抬起头,直直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宁幸,“之前朔王遇害,是否与你相关?”
面对这毫不掩饰的质问,宁幸同样毫不掩饰地承认了:“不错。”
“事关重大,为何你不提前知会陛下!”
“宁某所作所为,不也是陛下想做而不得做之事吗?”宁幸望向我身边的孟夏,语气不咸不淡,“宁某也没问过陛下,先皇的合欢散是否与孟前辈相关。”
“你是在威胁朕?”
“下官不敢。不过宁某所为,同样是为了天下苍生,江山社稷。”宁幸重新看着迭缃前辈说道,“毕竟,宁某还是要遵守誓言的。”
“看来不用我专门提醒你誓言的事情了。既然如此,该谈谈你让我找的奇书了。对于《原君》,你了解多少?”
“正是有所耳闻又不甚了解,才希望统领能从藏书中割爱。”
“那我有必要让斐环也了解这书,再做定夺。”迭缃前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念道,“此文的核心,便是‘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今也以君为主,天下为客,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
念完这段话后,我觉得宫殿里的空气都为之颤动了。宁幸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朝我说道:“宁某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