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很小心,万一有一天老爷不在的时候,少爷没准儿会整你的。

“贾蓉拖着手,一声不敢说。”这就是家族的规矩,老爸叫用人骂他,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不敢讲话。“那贾芸、贾芹、贾萍等听见了,不但他们慌了,亦且连贾璜、贾?、贾琼等也都忙戴了帽子,一个个从墙根下慢慢的溜上来。”这就是贾家的下一代,他们压根儿就吃不了一点苦,天气一热,就躲在阴凉地里什么事也不想做。作者是在暗示,子弟们都如此好吃懒做不求上进,求福还有什么用?“贾珍又问贾蓉道:‘你站着作什么?还不骑了马跑到家里,告诉你娘母子去!老太太同姑娘们都来了,叫他们快来伺候。’贾蓉听说,忙跑了出来,一叠连声要马,一面抱怨道:‘早都不知作什么的,这会子寻嗔我。’一面又骂小子:‘捆着手呢?马也拉不来。’待要打发小厮去,又怕后来对出来,说不得亲自走一趟,骑马去了,不在话下。”贾蓉在爸爸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说,一出来就开始抱怨了,把气全撒在用人身上。

“且说贾珍方要抽身进去,只见张道士站在旁边陪笑说道:‘我论理比不得别人,应该在这里头伺候。只因天气炎热,众位千金都出来了,法官不敢擅入,请爷的示下。恐老太太问,或要随喜那里,我只在这里伺候罢了。’贾珍知道这张道士虽然是当日荣国公的替身儿,后又倒做了道录司的正堂,曾经先皇御口亲封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所以不敢轻慢。二则他又常往两个府里去,凡夫人、小姐都是见的。今见他如此说,便笑道:‘咱们自己,你又说起这话来。再多说,我把你这胡子还挦了你的!还不跟我进来。’那张道士呵呵笑着,跟了贾珍进来。”

这个张法官很聪明,他先说今天贾母和女眷都来了,按规矩他不能随便进去,但他绝不是等闲之辈,结交的都是权贵,看一下他的官名,你大概就知道了。当日荣国公的替身,然后又做了道录司的正堂,“道录司正堂”就是道家协会的主席了,先皇御口亲封为“大幻仙人”,现在的皇帝封他为“终了真人”。有没有觉得这些字眼很讽刺,其实他既没有大幻,也没有终了,对人间的富贵非常贪恋。我一直相信真正的修行不是这样的,每次到杭州,我都会去虎跑寺,那是弘一法师(李叔同)出家的地方,那里的纪念堂里挂着他当年穿过的一件袍子,上面有他自己补的几百个补丁。这种真修心性与借修行来满足自己的贪欲的人差别很大。

“贾珍到贾母跟前,躬身陪笑说:‘张爷爷进来请安。’贾母听了,忙道:‘搀他来。’那张道士先哈哈笑道:‘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康宁?众位小姐、奶奶纳福?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张法官上来就奉承贾母,说老祖宗如何如何。我前面讲过,动不动能筹到上亿经费的出家人都不简单,贾母就是他的财神,贾家一来进香,不知道又有多少钱进这个道观。所以这个张道士很会说话,应酬、客套里带着奉承。说不定贾母那天脸蜡黄蜡黄的,可是他却说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贾母笑道:‘老神仙,你好?’张道士笑道:‘托老太太万福万寿,小道也还康健。别的倒罢,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很干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可见张道士跟权贵一直保持非常密切的关系,他的钱财全都来自这些家庭。我想不仅是东方的庙宇,西方的教堂也是如此。我每次在梵蒂冈看到教皇,很少听他说什么,大多时间是盯着他的戒指,因为那个戒指实在太漂亮了。在那时候,你就觉得宗教不再是一个心灵的修养,而是变成攀附权贵的工具。

贾母就替宝玉推托说真的不在家。“一面回头叫宝玉。谁知宝玉解手去了才来,忙上来问:‘张爷爷好?’”因为张道士是他爷爷的替身,所以要叫张爷爷。“张道士忙抱住请了安,又向贾母笑道:‘哥儿越发发了福了。’贾母道:‘他外头好,里头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