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的穷富来算钱的。文艺复兴以后,因为有了正面的信仰,赎罪券制度才慢慢消失。台湾当代社会的这个现象,实际上是民间的另外一种赎罪券,黑社会有不安,想捐钱赎罪;某些企业,也会捐出大笔的钱以求心安。

马道婆在贾母那里弄到钱后,还要到各房去,因为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不安,最后,她去了赵姨娘房里,她给赵姨娘出谋划策,骗了她所有的积蓄和五百两银子的欠契,制造了一个魔法,一念咒,宝玉和王熙凤就发病了。

这个类似科幻的场景提醒我们,一个社会如果不注意卑微者的痛苦,他们的反扑将是非常残酷的。贾环要烫瞎宝玉的眼睛,赵姨娘请马道婆来施魔法,都是报复。这种报复如果发生在社会上就是暴力革命。西方现代社会很注意所谓全民的福利,实际上就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作者非常聪明,完全看到了这个东西,这个家族最后败落,也是因为卑微者的大量存在。他们做一点点手脚,整个家族就会出事。平等的“平”字是非常难实现的,它不只是权利、财富的平等,更重要的是心理和身份的平等。

下面我带着大家回到文本,二十四回的结尾,讲到丫头红玉,因为做了个梦,所以心神恍惚,情思缠绵。红玉的梦很悲凉,那样的温暖,她在现实里从未体验过。“因此翻来覆去,一夜无眠。至次日天明,方才起来,就有几个丫头子来,会他去打扫房子地面,提洗脸水。”可见红玉做的是比较重的体力活,在宝玉身边递茶倒水、做针线的丫头身份是比较高贵的。“这红玉也不梳洗,向镜中胡乱挽了一挽头发,洗了洗手,腰内束了一条汗巾子,便来打扫房屋。”一个女孩子有心事的时候,就不想打扮了。

有意思的是,宝玉发现自己屋里竟有一个这么乖巧、体面的丫头,也开始特别留心,这种留心,是说他对每一个存在着的生命都用情在关照,可是“若要直点名唤他来使用,一则怕袭人等寒心”,宝玉很小心,袭人、晴雯等都是跟他很要好的丫头,忽然,点名要用另一个丫头,怕她们痛苦。宝玉是个非常温暖的人,总是能体贴到每个人的心。他有一点喜欢红玉,可是又有些不好意思。二则又不知道红玉是什么个性的人,“若好还罢了,若不好起来,那时倒不好退送的。因此心下闷闷的,早起来也不梳洗,只坐着出神。”一下子到了窗前,“隔着纱屉子,向外看的真切,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脂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日那一个。宝玉便趿了鞋,晃出了房门,只装着看花儿,这里瞧瞧,那里望望。一抬头,只见西南角上游廊底下栏杆上似有一个人倚在那里,却恨面前有一株海棠花遮着,看不真切。”这种形容大家会不会觉得很美,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在找一个长得漂亮的丫头,找来找去,看到有一个女孩坐在那边,却偏偏被一株花挡住看不真切。这是非常非常有画面感的描写,“花遮人”的意象也用得妙,特别能表达宝玉的心情。他“只得又转了一步,仔细一看,可不是昨儿那个丫头在那里出神。待要迎上去,又不好去的。正想着,忽见碧痕来催他洗脸,只得进去了,不在话下”。

红玉并不喜欢宝玉,她只是想靠接近宝玉来改变她的身份,她真正喜欢的人是贾芸。“红玉正自出神,忽见袭人招手叫他……袭人笑道:‘我们这里的唾壶还没有收拾了来呢,你到林姑娘那里去,把他们的借来使使。’红玉答应了,便走出来往潇湘馆去。”从怡红院往潇湘馆去要经过翠烟桥,因为两边全是柳树。过去我也不太知道为什么柳树要叫“翠烟”,有一次在北京去长陵,刚好是四月,路两旁的柳树刚刚冒出嫩绿的细芽,远望去真像罩在翠绿的烟雾里。我才知道这个形容原来是这么贴切。

红玉“正走上翠烟桥,抬头一望,只见山坡上高处都拦着帷幙”。过去大户人家有男客进来做工时,一定要用帷幙拦着,否则园子里很多女孩子走来走去会很不方便。红玉“方想起今儿有匠人在里头种树。因转身一望,只见那边远远一簇人在那里掘土,贾芸正坐在那山子石上”,贾芸是监工,负责指挥大家干活的。红玉看到了刚才梦里的人,很想过去跟他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