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 吕向财这是记挂着让他审判的约定, 赴死来了。

果不其然吕向财在他面前站定,浑似撒娇一样, 语气可怜巴巴:“谢叙白,你知道我的性子,一贯脸薄得很。要真的让我穿上囚服,被押送到法庭接受四面八方的指指点点和唾骂, 我可受不了,还不如在这里死了算了。”

吕向财敞袖往天上一指,粲然笑道:“况且, 你瞧这地方多好啊。”

谢叙白顺势看过去。

眼前的景象真说不上哪里好。

整个村镇的怨魂都被唤醒,争相涌入幻境,庞大驳杂的黑色怨气朝此地汹涌聚集, 形如摧枯拉朽的巨大风暴。

风暴中,唯能看见一张张狰狞的人脸飞快掠过, 不断嚎叫。没有瞳孔的漆黑眼窟窿朝下,淌着血泪, 死死地盯住被金光护住的吕向财, 透出叫人毛骨悚然的恨意和杀念。

群魔乱舞, 万鬼嚎哭。

此情此景, 只怕多往前走上一步就会被利爪绞成碎末, 阴曹地府十五层里的磔刑地狱也不过如此。

“恨我或是被我害过的人, 基本上全都在这儿了。”吕向财收袖负手,好以整暇地抬起头, 环视那些怨魂,“让这些家伙亲眼目睹我的死亡,没准能想开不少,说不定还能就地解脱升天。”

“也算是让我死得其所,为这个美好的世界发光发热,你说是不是?”

谢叙白无声地看着吕向财,少顷,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淡淡的金光。那光芒温柔温暖,并不强烈刺目。

他抬眸,低声问:“你真这么想?”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吕向财自觉小心眼,睚眦必报,大度多都是装出来的。

他还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要不怎么会苟延残喘到最后,都不愿以死谢罪。

吕向财扭头笑看他:“你想不想听实话?”

不待谢叙白开口,吕向财扯了下嘴角:“算了算了,我骂得太脏,说出来怕是要污了你的耳朵。他们想让我再死一次,那就死呗。欠债还钱,一了百了。”

他说完,默了默,轻声唤道:“谢叙白……”

你该动手了,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

“我……”

我有点,害怕,其实还非常怕疼,一直不好意思告诉别人,所以你出手能不能快一点?看在我给你当了这么长时间后勤的份上。

话将出口,吕向财对上谢叙白的眼睛,刹那间,他呼吸凝滞,心脏狠狠一咯噔。

就像谢叙白能一眼看出他的不甘挣扎,他也能从谢叙白状似平静的眼神中感受到什么。

吕向财突然意识到,无论是求饶还是偶然而发的感慨,都会让眼前这个为他着想的人感到心痛。自己逼着谢叙白下手的行为,更是不亚于在对方的心脏上狠狠扎刀。

谢叙白就是这样的人,公司门口的迎客松死了,都能默不作声地难过半天。

吕向财忍不住想起第一次遇到谢叙白的那天,刚活过来没多久的管理层又双叒叕开始蠢蠢欲动,他给自己加上认知干扰,混入底层秘密调查。

那天的天色很阴沉,外面下着暴雨,电闪雷鸣。他盯着电子报告中不明去向的资金流亏空,对这种没完没了的循环走向感到无比厌烦,偶然一瞥,瞧见雨幕中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那身影越来越近,小跑着,从瓢泼雨幕里冲进来,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体态颀长,样貌平平无奇,但那双澄澈的眼睛迎着润白的门廊灯,亮得发光。

青年的半个肩膀被雨水淋湿,去人力资源部门办完报到手续,刚一回来,就被路过的管事逮到,劈头盖脸地骂他衣衫不整,破坏公司形象,还要罚扣工资,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做派看得吕向财冷笑连连。

他虽然看不惯,却没有出头的打算,双臂交叠垫着后脑勺,背往椅子上靠,乐颠颠地看着青年被骂得狗血淋头。

和他一样看乐子的同事也不少。宴朔休眠,管理作妖不干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