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片崭新的草绿，泛着新棉花特有的酸味，门帘上半部分嵌了 PVC 透明小窗户，别提多敞亮了。

说是“购物中心”，其实就是以前的农贸市场。

作为老城区的示范单位，为了显得气派，翻新之后特地取了这么个高大上的名字。

八点开门，七点半门口就排了长队，都是住在周边的居民。

三天前大家就收到风声了，年前促销活动重磅来袭，连搞一周。

今天力度最大，前一百名顾客，能领三十个鸡蛋。

三十个鸡蛋，一天一个，够吃一个月的了。

保洁员老张惦记着这事儿，别看他光棍一条，过起日子来却精打细算，挥扫把的同时不忘默默清点人数，八十五、八十六……九十三……

他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八点，不由有点儿着急，暗暗把这些人骂了遍。

这么冷的天儿，为了三十个鸡蛋，也不怕冻坏了！

一帮子穷鬼！

九十五……九十七……

骂人的功夫，又来了几个，老张这下真急了，眼皮底下的便宜要是占不着，他得懊恼半辈子。

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反正只要把门前这块地扫干净了，早几分钟下班，领导也挑不出毛病来。

“脚底下看着点儿，没长眼啊！”心里有事，嘴上自然急躁了许多，扫把挥得刷刷响，激起一片尘土，排队的人纷纷皱眉掩鼻，抱怨搞卫生的老头没素质。

眼看扫完了最后一级台阶，排队人数始终保持在九十七，老张紧绷的情绪终于松了松，嘴上哼起了小曲。

他正打算将扫把簸箕收进大门旁的保洁箱，突然队伍最前面一阵骚动，有人大呼小叫：“师傅，快来扫一下，孩子吐了！”

老张心里咯噔一下，他探头往前一看，果然，刚才还油光蹭亮的地板砖上，此时多了一大滩呕吐物，黄里搀绿，隔了老远都能闻见一阵浓郁的酸臭味，别提多恶心了。

原本挤在门口的人群，此时像潮水一样，纷纷往后退，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方小杏懊恼不已，昨晚蔡东山打了一宿麻将，天蒙蒙亮才回来，他嫌盼盼哭闹得厉害，影响自己睡觉，于是给了她喂了一整瓶牛奶。

方小杏当时犹豫了一下，担心女儿消化不了，但看盼盼抱着奶瓶子嘬得起劲儿，又生出了侥幸心理。

这孩子最近身体状况不错，偶尔让她多吃一点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

虽然没人开口指责什么，但那一道道唯恐避之不及的眼神却像刀子般，将她在数九寒天一下下凌迟。

如果是平时，这种情况对方小杏来说，算不得什么。

自从成为脑瘫儿盼盼的妈妈之后，她已经习惯了来四面八方的异样目光，怜悯的，嫌弃的，害怕的，或者厌恶的目光。

但今天有点儿不同，引发不满的，和盼盼的病情无关，而是她们无意中扰乱了领鸡蛋的秩序。

方小杏有点儿手足无措的同时，心底也生出一丝隐秘的喜悦，这是孩子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没有被另眼相待。

“喂，不要挡在门口啊！”后面没耐心的已经开始喊了，顺便迁怒身边的人，“挤什么挤，趁乱加塞儿，真没公德心！”

“你才没公德心呢！”被骂的大妈叉着腰，高声大嗓地喊了起来，“我就是排在这儿的，刚才上厕所来着！”

“谁能证明你排在这儿？”对方不是善茬，撸胳膊挽袖子，时刻准备动手。

“扫地的哪去了？快来清理！一会儿该冻上了！”

“还国际购物中心呢，真差劲儿，连个搞卫生的都没有……”

“我跟你们说，保洁那帮人最会偷懒了，拿着工资不干活，肯定是关系户。”

……

在一片嘈杂声中，购物中心的大门缓缓开启，大家顾不得继续抱怨，一窝蜂似的挤了进去。

虽然个个手心里攥着排队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