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手下清理现场,自己则转身走向窗边,望着外面浓稠如墨的夜色,神色淡漠,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这乱世里最寻常的一页。

一个不眠之夜过去。

晨光熹微,死人都被堆在一起。雷鹤存留下了几个亲卫,他们正围在一起,低声商议着安葬事宜。而在厢房之中,还有伤员在痛苦的呻吟。

昏暗的角落里,几个重伤员躺在大床上,脸色灰败如纸。有人腹部中弹,渗出的血水已经将包扎的布条浸透;有人大腿被子弹贯穿,伤口边缘泛着可怕的青黑色。

"这个...或许能有用..."杜隐禅将药分给他们。她其实不知对症不对症,只觉得自己用着挺管用。当她触到一个伤员时,对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给我个痛快……"伤员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望着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太疼了……"

老孟从角落走出来,将那伤员的手拿开。因祸得福,老孟因为身上有伤,没有参加昨晚的行动,也勉强算是逃过了一劫。但是叶先霖那晚实在打得太狠,导致老孟现在走路都还费劲。叶先霖将自己的药多给了他两颗,叫他和水吞下去。但其他几名伤员的枪伤实在太重,拖下去也只能难逃一死。

“你们没有军医吗?”杜隐禅忍不住问老孟。

老孟叹口气,脸上写满了看惯生死的麻木。“大营那边有瘟疫,军医那还顾得上这里。等他们埋完死人,活着的也就差不多该咽气了。”

杜隐禅走出房来,站在屋檐下,瞥见伙计大毛正贴着墙根蹑手蹑脚地走过,她扬手唤道:“大毛,过来!”

“杜少爷,您喊我?” 昨夜的枪声和惨叫把他吓破了胆,大毛尽量躲着这些当兵的,眼睛都不敢抬起。

杜隐禅从衣兜里掏出几块大洋,看都不看就扔给他:“去找曲医生,就说我请他来。”

大毛想不明白,这两伙人昨夜打得你死我活,天一亮就张罗着给对家治伤了?接过大洋,他低低的回了一句“是”。不敢多问一句,转身跑出客栈。

细雨如烟,在客栈天井里织出一张朦胧的纱幕。叶先霖站在二楼走廊,将杜隐禅的作为看在眼里,他转身回房,换了一身月白色杭绸长衫,命人抱了箱子,准备出门。

“去哪里?”杜隐禅站在楼梯尽头候着他,“回上海?”

叶先霖打开手中的折扇,抬手遮一遮头顶的细雨,“昨夜枪战,是为这一个祸端,今日我就要把这个祸端送出去,以保住你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呀。”

杜隐禅会意。“你要把木胎送给殷樾衡?”

叶先霖点头:“你我心有灵犀,隐禅,这世上只有你最懂我。”

杜隐禅却凑近叶先霖的耳朵,放低了声音。“为得到木胎,殷樾衡为什么不惜动用雷鹤存杀你。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这么想得到木胎?”

叶先霖摇头。“不知,也不想知道。”

“殷樾衡跟日本人勾结在一起,这你也不会不知吧?”杜隐禅看着他,“还是说,你要与他走同一条路?”

叶先霖合上扇子,轻拍杜隐禅的肩头,声音温柔得近乎残忍:“隐禅,我做事自有我的章程。”

杜隐禅慢慢让开道路,她的目光穿过雨帘,落在只隔着半步距离的叶先霖的眉宇间。那里曾经有她最熟悉的温柔笑意,如今却只剩下令人心惊的淡漠。她的眼神就像当年师父临终时的眼神失望中带着了然。

眼前这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早已不是她的师哥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温柔善良的少年,蜕变成了如今这个连眼神都读不懂的陌生人?

叶先霖走后,失踪了一夜的余婉娘终于再次出现,她带着几分讨好的向杜隐禅笑着,脸上的胭脂都忘了涂匀。“杜大少……”她还不习惯这个称呼,“您,吃些什么?我现在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