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殷明敬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照片里的人,"这眉眼,这神态……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简直就像做梦。”她的手指在照片与房雪樵之间来回比划,在空气中划出无形的连线。

房雪樵盯着照片,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相纸上的少女活脱脱就是他如今的模样,好似镜中的幻影被钉在了相纸上。画皮画骨难画魂,可眼前这张老照片,却似乎连魂魄都描摹得一模一样。

他想起自己取了傅冰砚这个名字的缘由。那时他身边带着一张从天津站买的《大公报》,看完顺手折好塞进了裤兜,后来行李丢失,他想要扮成女人来书局谋事,仓皇间摸到裤袋里皱缩的《大公报》。雨水浸透的报纸上,豆腐块大小的讣告上印着张模糊的照片和一行已经看不太清楚的小字:"……傅冰砚于昨日离世"。当时他正需要个新身份,没有多想,就借用了这个名字。怪不得他来到书局,只报出这个名字,殷明敬就毫不犹豫的留下了他。

“这……”他眼中的恐惧大过愕然,故意捏着的嗓子也放开了,“我,我,我……”

他的反应在殷明敬的预料之中,她体贴的重新抓住他的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我告诉你这些的目的也不是劝你接受曲医生,当然他也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请你不要见怪。他们夫妻的感情很深,骤然间一人离世,却又在异乡遇到一个与她长相相似、名字相同的人,他的情绪当然会起波澜。所以,请你理解他,不必将他视作一个怪人……”

房雪樵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一个字不能说,只好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抽出自己的手来。他抬起眼睛看看殷明敬,点点头,重新将嗓子捏细。“我明白,大小姐。”

殷明敬这才欣慰的点点头,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喧哗,那声音起初只是零星的叫骂,转眼间就汹涌起来,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两人快步走到临街的雕花窗前。殷家大门前,两列人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列穿着玄色短打,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另一列穿着军装,枪械已经半出鞘,枪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是雷鹤存的人。"殷明敬的指甲掐进了窗棂,"那些穿黑衣的是什么人?"

房雪樵也不明就里,只是攥着殷明敬的胳膊,姿势虽颇为别扭,但这个角度能在最短时间内将殷明敬护在身后,为她挡下可能的危险。

“砰!"一声枪响。

房雪樵将殷明敬往身后一拉,自己半个身子挡在前面。

子弹打在殷家大门前的石狮子上,溅起一串火星。

"好啊!给你们点颜色还开起染匠铺子来了?"黑衣人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仗着你们是地头蛇,就敢欺压到爷爷头上?弟兄们,给这些丘八点颜色瞧瞧!"

军装队伍里,一个士兵涨红了脸,咔嚓一声给步枪上了膛。房雪樵眼尖,分明看见那黑衣人首领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冷笑,右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后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侧门传来。二十余名着灰色短打的健壮汉子列队而出,腰间清一色配牛皮武装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崭新的日制三八式步枪。

"放肆!"

殷樾衡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

叶先霖和雷鹤存也匆匆赶来,两人各自站到己方人马前,厉声呵斥手下退下,空气中弥漫着火药未散的硝烟味。

“方才那一枪是谁放的?”殷樾衡看看雷鹤存,又看看叶先霖,“怎么,我殷家是你们的演武场?”

叶先霖眯眼睛,手指摩挲着腰间配枪的象牙柄;雷鹤存则绷着脸,额角青筋若隐若现。

两拨人都紧闭着嘴,却用怨毒的眼神互相指责。

殷樾衡气得面皮发白,叶先霖是客人,他不好发作,指着雷鹤存的鼻子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