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正挤在秦晓曼身边,也在厨房里打下手。邢宇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了这就是吵醒他的声音来源。

“爸,妈,早上好,”邢宇用手指捋着头顶乱飘的卷发,睡眼惺忪地和家人问好,“怎么不叫我起来?这都快饭点了。”

“起来了?你妈想让你多休息会儿。”邢安平没有回头,一边出声应着,一边将手里的青蒜递给正在切菜的秦晓曼,“这个是这么处理吧?我看着像葱。”

“这是青蒜,用来炒回锅肉的。哎呀你别管了,去把阳台的窗户擦一下。”秦晓曼接过青蒜,像打发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工,语气里却没多少真正的嫌弃。

邢安平“哦”了一声,转身走向阳台,路过邢宇身边时,抬手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结实,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言语。

邢宇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有些笨拙地拿起抹布和喷壶,对着玻璃窗研究起来。

这个家,因为这个男人的回归,变得既完整,又陌生。

邢安平不是没有回来过过春节,但在邢宇的记忆里,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驻外记者的节日安排总会被许多突发紧急的国际事件打乱,而在母亲嘴里,邢安平又是其中特别负责且甘于奉献的,这就意味着,父亲并不是没机会回家过年,而是往往在最需要他们这群记者奔赴前线的时刻,他总会把团圆的机会让给其他同事。

所以往年的春节,总是他和母亲两个人的战场,从腊月二十几开始,母亲就会列出详细的清单,采买、扫除、准备年夜饭的食材,一切都井井有条,高效得像在执行一个重要的项目,而他,则是母亲最得力的副手,更是唯一陪伴着她的亲人。

可今年,多了一个认真尽职的男人和他竞争这个角色。

“老邢,你去楼下 702 找王大姐,把我们订的熏香肠和腊肉拿回来,钱我已经转给她了。”

“老邢,你看下燃气灶是不是火有点小,我这锅烧半天了。”

“老邢......”

邢宇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听着母亲一声声地差遣着父亲,心里觉得有些莫名大仇得报的快意。原来那个在新闻里永远从容镇定的男人,对着家庭琐事,也会像个没有方向的愣头青,在家里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处处碰壁,却又任劳任怨。

他看着父亲提着两袋油腻红亮的腌制品回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秦晓曼只是瞥了一眼,便指挥他挂到阳台通风的地方。他又看着父亲拿着螺丝刀,对着燃气灶捣鼓了半天,最后脸上沾了些灰,悻悻然地宣布:“我待会儿找专业师傅看看”。

这画面有些滑稽,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心酸。他的父亲,这个他曾经仰望、敬佩又暗自埋怨的男人,好像从遥远的天边,被拉回了这充满油烟气的人间。他不再是一个符号,一个名字,而是一个会犯错、会手足无措的,普通的丈夫和父亲。

邢宇待了一会儿,哪里都插不上手。父亲这次回来,显得十分殷勤且积极,简直到了奇怪的地步。邢宇任由他四处发挥着没什么用的光和热,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趁着空闲,暂时释放天性,做一条好吃懒做的米虫。

他找了一部很久没看的电影,拉上窗帘,又打开床头的小灯,计划着一边打发时间一边和林静深煲电话粥。

可惜,暖黄色的光刚亮起,立马闪烁起来,又很快熄灭了。

“灯泡坏了?”邢宇抬头望了望那盏彻底暗掉的灯,有些无奈地重新拉开窗帘,准备去客厅问问有没有新灯泡。

“妈,我房间里灯不亮了,”邢宇伸着颗脑袋朝秦晓曼询问:“家里有备用的灯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