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转瞬即逝。八月朔日,启明星尚悬天际,张亦琦已随锦如踏入太皇太后寝殿,服侍太皇太后起床,锦如对张亦琦说这是为人孙媳所必须要做的。张亦琦心里把宫廷起床洗漱的礼仪要点都过了一遍。要说这王公贵族虽然是锦衣玉食,但这起床都有流程,未免也太累了些。鎏金熏炉飘出沉水香,宫女们捧着银盆玉梳鱼贯而入。她依着锦如所授,双手接过温软的丝帕,躬身呈上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洗漱结束后,是太皇太后拜佛时间。

佛堂内檀香缭绕,蒲团上太皇太后诵经的声音轻缓绵长,张亦琦在一旁跪得膝盖发麻,却仍保持着挺直的脊背。

终于到了早膳时间,文景帝和萧翌也都来了。

有孙儿相伴,太皇太后自然是喜笑颜开。按照宫廷礼仪,张亦琦这个时候还是不能吃饭的,得在一旁站着布菜。膳桌上珍馐罗列,张亦琦正要侍立布菜,却被太皇太后笑着拉到身侧:"都是自家孩子,不必拘礼。"

吃饭间文景帝问起了萧翌:“那些举子秀才是不是要把万年县县衙给拆了?”

“何止!”萧翌笑道“听说宋修其现在都不能出门了?”

“你们兄弟说的可是宋修其替换考卷一事?”一向不问朝政的太皇太后这次突然问道。

“正是。“萧翌回答”而且,现在宋修其是周墨的顶头上司。”

张亦琦本知道自己此时不该插话,但又想到曾经的她也是一个毫无背景的读书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孟子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自秦汉以降,门阀士族为保家族长青,将选官制度化作世袭的工具。汉朝察举本为求贤,却沦为世家大族互相举荐子弟的私器;曹魏九品中正制推行后,'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士族子弟仅凭门第便可平步青云,寒门学子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只能屈居末流。晋朝国子学更是立规,唯有五品以上官员子弟方能入学。王、谢大族的少年郎弱冠便能官居清要,而寒门才子左思却只能在诗中悲叹'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席间众人:"我们黎民百姓,皆以希望为灯。我朝科举兴盛,让寒门子弟得以鱼跃龙门,这是陛下给天下人的曙光。可若世家大族肆意践踏科举公正,寒了读书人的心,失了民心,古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一乱便如釜底抽薪,动摇国本。"

文景帝骤然搁下筷子:"张姑娘,朕记得那日你说过,你只读过《三字经》?"

萧翌正要开口说话,张亦琦就站了起来“回陛下,我确实是只背过《三字经》,其他的四书五经,包括《史记》我都看过一些,确实不多。但我也是一名读书人,只是身为女儿身,无法参加科举考试,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对世家子弟踩着寒门往上爬一事尤其愤慨。”

文景帝知道张亦琦是有些过人的地方才能博得萧翌的亲睐,但她刚刚一席话所展现出来的学识也的确超出了他的预期。文景帝看了一眼此刻颇为得意的萧翌,笑道“坐下吃饭吧,如今看来,你身为女儿身确实可惜。”

早膳过后,张亦琦陪着太皇太后在太液池旁散步,盛夏时节,太液池畔的荷香裹挟着桂子清芬,萦绕在九曲回廊间。张亦琦垂眸亦步亦趋,太皇太后拄着嵌珠檀香木杖,忽然停步轻笑:"方才在膳厅妙语连珠,这会儿倒成了闷葫芦?"

虽然文景帝最后没说什么,张亦琦还是十分懊恼,自已的嘴巴又快了,“太皇太后,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了?”

太皇太后的鎏金护甲轻轻点着她手背,目光慈祥而和蔼:“身为皇家女眷,确实不该干涉朝政,但身为普通百姓,你的话的确很有分量。若朝廷不处理此事,定会寒了天下人的心。你的那句话讲得很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见太皇太后的话里毫无责备,居然还有几分赞赏,张亦琦这才放下心来。

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妍贵妃身着蹙金绣牡丹宫装款步而来,眼角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