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过了,起码不用担心会被半路抛下。

在马车上颠簸了半个月后,崔致远告诉她,再有一天就能抵达玉门关了,还答应送她到那里。这一晚,张亦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马蹄扬起的黄沙在车帘外翻涌,她紧紧攥着褪色的青布坐垫,指甲几乎都掐进了粗麻纤维里。当崔致远掀起车帘告知她马上就要到达玉门关时,斜阳的余晖正将他的玄铁护腕染成了血色。“当真……能回去?”她盯着掌心被掐出的月牙痕,仿佛那是穿越时空时撕裂的伤疤。

然而,眼前的玉门关在风沙中沉默不语。没有她记忆中巍峨高大的砖石城墙,只有夯土垒成的关隘,像一道干涸的旧伤横亘在大地上。张亦琦脚步踉跄,猛地扑向城墙,粗粝的黄土颗粒扎进掌心,可这刺痛感远远抵不过胸腔里涌起的窒息感:“这不可能!”她发了狠般抠下一块墙泥,碎屑从指缝间簌簌坠落,如同沙漏里倒计时的最后颗粒。

崔致远看着她满脸错愕的表情,关切地问道:“张姑娘,怎么了?你不是要出关吗?”

张亦琦猛地看向崔致远,眼神中满是急切:“崔将军,这就是玉门关吗?会不会出错了?”

崔致远语气笃定:“没有错,这就是玉门关。”

张亦琦还是不肯相信,跑到城墙脚下,伸手摸着黄土堆砌的墙面。崔致远穿着铁靴,碾过碎石走近时,她正将额头抵在滚烫的墙面上。崔致远的体温隔着铠甲笼罩过来:“张姑娘?”他的声音像是浸在冰水里的刀,切割着她濒临断裂的神经。

远处戍卒的号角声忽地撕裂长空,惊起一群黑鸦,她在这苍凉的嘶鸣中,仿佛听见自己心脏龟裂的声响。

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她确定自己没来过这里。既然这样,为什么她会觉得能从玉门关回去呢?为什么自己关于二十一世纪最后的回忆是玉门关呢?她茫然地环顾四周,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甚至比去年刚来到这里时还要绝望。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双腿也渐渐发软,贴着墙面慢慢坐了下来,大脑一片空白。

崔致远不明白张亦琦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反应,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轻声问道:“张姑娘,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张亦琦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来到一千年前的齐朝,这个噩梦难道真的醒不来了吗?

崔致远还想再问些什么,一个侍卫快步跑来,行礼后说道:“中郎将,殿下刚刚在找您。”

崔致远闻言站起身:“殿下有说什么事情吗?”

侍卫回答:“没有。”

崔致远又担心地看了一眼呆坐在地的张亦琦:“知道了,你在这里看着张姑娘,有什么事情立刻告诉我。”

说罢,崔致远翻身上马,向军营方向疾驰而去。

“宵禁时辰要到了。”侍卫第三次提醒时,暮色正顺着城墙蜿蜒,爬满了她的裙裾。张亦琦盯着掌心混杂着血丝的黄土,毫无反应。

侍卫又轻声唤了一声:“张姑娘?”

张亦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没错,真的没错,她就是在齐朝,她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哇”的一声,她放声大哭起来。刚来到这里时她没哭,差点被一箭射死时她也没哭,可是现在,她崩溃了。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侍卫被张亦琦突然爆发的情绪吓到了,赶忙让人去告知崔致远,自己则守在原地。崔致远策马赶回时,看到的是满地凌乱的沙痕。

那个既能出手救助被欺负的老弱,也能手起刀落为陈江疗伤的女子,此刻正用指甲在城墙刻着他看不懂的奇怪符文“2025”,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泛着青白。她的呜咽声裹在塞北的夜风里,像离群的孤雁最后的哀鸣。当崔致远伸手想要扶起她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护腕,金属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回不去了,我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