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硌进他的皮肉,刺骨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不等他胸中那口浊气吐出,另一个声音,更加尖锐,更加不留余地,带着刻骨的怨毒,从跪伏的人堆里炸响,是御史台的一个年轻言官,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首恶伏诛,余孽未清!宋氏之女宋婉娴,身为中宫皇后,焉能置身事外?宋贼谋逆弑君,其罪滔天!皇后身为宋贼嫡女,血脉相连,岂能无罪?臣泣血叩请陛下,废黜宋氏皇后之位,赐白绫鸩酒,以正国法,以安社稷!断不可留此祸根于君侧!”

“废后!赐死!” “请陛下明正典刑!” “清君侧,绝后患!”……瞬间,方才还只是恳求追封的浪潮,骤然化为更加汹涌、更加冷酷的索命之声。那一片片匍匐的脊背,此刻仿佛化作无数道催命的符咒,直指深宫中的宋婉娴。

文景帝的身体难以抑制地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抬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龙椅扶手,指尖深深抠进那坚硬的雕花缝隙里,仿佛要从中汲取支撑自己不至于倒下的力量。指甲与硬木摩擦,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一丝殷红,悄无声息地从他紧扣的指缝间渗出,染红了龙鳞的刻痕。

“住口!”文景帝的声音终于爆发出来,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被逼至绝境的困兽般的喘息。那声音穿透死寂,却透着一股虚弱的强撑,“宋若甫罪该万死!然……宋氏有罪……”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生生撕裂出来,带着血沫,“宋婉娴……无罪!”

乾元殿的铜铃在穿堂风里摇晃,余音未散,文臣们已聚在丹墀下交头接耳。叶敬立在汉白玉栏杆旁,酱紫色官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褪色的玉带那是先帝亲赐的物件,此刻却被他攥得发颤。他盯着远处宫墙下斑驳的血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户部尚书姜柏书的玄色官靴停在眼前。

"叶大人,请节哀。"姜柏书抚着山羊胡,袖口的金线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陛下心意已决,宋若甫这个老匹夫,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叶敬猛然抬头,眼尾的皱纹里凝着血丝。"我家妍儿,可不能就这么白死了。"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惊飞了檐角两只宿鸟。

姜柏书低低笑了,袍角扫过青砖上的裂纹:"怎么,叶大人也想学宋若甫?”他压低声音,“大人莫要忘了,宫中还有一位说一不二的老祖宗!"

叶敬猛地抬眸,对上了姜柏书意味深长的眼神。

延寿宫的垂花门半掩着,铜制门环上结着薄霜。叶敬带着七八个老臣跨过门槛时,闻到了熟悉的龙脑香。太皇太后斜倚在紫檀榻上,手里摩挲着佛珠。

"太皇太后明鉴!"众人齐刷刷跪倒,朝珠撞在青砖上叮当作响。叶敬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里带着哭腔,"求太皇太后做主,赐宋氏婉娴死罪,为妍贵妃主持公道!"

榻上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诸位大人,难为还记得我这个老寡妇。"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我身在后宫,后宫不得干政,请回吧,这件事情当凭陛下做主。"

叶敬猛地抬头,磕得额头生疼:"老祖宗!"他的官帽歪在一边,露出花白的鬓角,"陛下被那宋氏蛊惑,不愿废后!先不说宋若甫铲除异己、构陷忠良,就叛国通敌、逼宫弑君这两条大罪"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屏风后的宫女打翻了茶盏,"宋氏若继续为后,岂不是让我大齐将士寒心!陛下念夫妻情分,不愿赐死宋氏,那君臣之情呢?老臣恳请太皇太后主持公道!"

玉殒桐枯(一)

暮色如铅,沉沉压在承恩殿的飞檐上。铜制门环结着薄霜,两排侍卫执戟而立,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将最后一丝天光都挡在朱漆门外。庭院里三株老梧桐早已褪尽了叶,虬结的枝干张牙舞爪地伸向灰沉的天幕,在青砖地上投下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