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江山, 他的皇宫, 伺候他的奴才,一切变之未变,却让他感到陌生。尤其是昨夜倚靠在他怀中的女子,他无法忽视心头的悸动之感,更无法否认,对她那股说不上的,情不自禁情谷欠。
仿佛本该如此,理应如此。
皇上又不说话了,陈德海瞧见皇上一直压着眉心,实在担忧皇上的龙体,忍不住劝道:“皇上大抵是太过劳累,奴才去传太医看看吧。”
李玄胤也觉得自己或许是累到,才会有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他抬手让陈德海去。
太医匆匆赶来,为李玄胤诊脉。
脉象平滑流畅,不像有事。太医皱眉,收了手,想了想,开口道:“皇上神思不定,待臣开几副安神的汤药,皇上服下休息几日方可恢复。”
李玄胤点点头,太医下去开药。
晌午,婉芙得知乾坤宫传太医的信儿,心底担忧,带着小来福一同过来。
小来福而今两岁,见人不怕生,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颇有储君的影子。
婉芙责怪李玄胤教导儿子太过刻板,儿子才两岁,本该是活泼爱闹,谁知竟对昭阳宫堆着的古治甚感兴趣,央着婉芙来读。顺宁多次来玩儿,他也是爱搭不理,可把婉芙愁坏了,李玄胤却颇有得色,深觉此儿类他。
幸而,来福性子虽是喜静,带她这个母妃却是亲热得紧。
进了乾坤宫,婉芙瞧见男人坐在御案后,执笔看折子,心中生出不满,提起裙摆,噌噌几步走过去,一把就将湖笔扔到一旁,“皇上最近是不是又没听臣妾的话,又到子时才去歇息,才累坏了身子?”
李玄胤怔住,先是拧起了眉,还从未有人这般大胆,敢在他处理政务时打扰,更从没有人敢从他手里抢东西。
心中泛起异样的波澜,他掀起眼皮,指腹不经意拨了下玉戒。
这一眼深沉幽寂,婉芙心头颤动,生出一股陌生,说不上为什么,眼前的男人,好似不是昨夜陪在她枕边的帝王。
婉芙试探地唤了一声,“皇上?”
没了方才的亲昵娇蛮,多了几分机警地试探。
李玄胤抿唇,敛起眼,心绪微妙,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更喜欢听这女子片刻前的撒娇,即便是触动了他威严,他也仿佛乐在其中。
这种情绪让他觉得怪异不明。
他捏了捏扳指,在脑海中回忆自己与她相处时的情形,记忆太多,愈想,眉心拧得愈紧。
须臾,他将那只湖笔撂到架上,似有疲惫地压了压额角,“朕无事,就是太累了。”
婉芙将信将疑,但除去这个缘由,她也想不出别的原因,遂没遮掩面上的不悦,“臣妾以为皇上是铁打的呢,半点不顾及自己的龙体。”
李玄胤眉梢挑了挑,自从御极后诛杀异己,开了大刀,压得那些老臣想吐唾沫星子都得自己咽回去,头一回有人敢一日里数落他两回。
自己真的宠这个女子么?都快爬到自己头上,让她无法无天了。
衣袖被人扯了两下,李玄胤低下眼,瞧见晃荡着两条小短腿的团子,生得粉雕玉琢,眉眼与他相像。
大抵就是这女子给自己生的儿子。
弱冠娶妻,先是与几个兄弟夺嫡,接着御极后又忙于制衡朝政,去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后宫几个嫔妃曾有过身孕,最后小产落胎,无疾而终。许是子嗣缘薄,望着这个小团子,李玄胤心底生出陌生,又陷下一块柔软。
他把儿子抱到怀里,小来福睁着大大的眼睛,软乎乎的小手摸了摸李玄胤的额头,眼底有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担忧,“母妃说,父皇累了……”
李玄胤收紧双臂,想起他二十余年的算计隐忍,想起他筹谋至此才坐上皇位,却险些站死鹿野,他心中不甘,可看到五年后的自己,即便他不是他,此时抱着自己的孩子,心里渐渐裹满了浓浓的酸胀之感。
他不会死,他是这江山的新主,他会坐稳这个位子,做好天下的帝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