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通知书一封接一封,ECMO 只能暂时代替心肺工作,争取抢救时间。现下老人家虽还在 ICU 接受治疗,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回啊,凶多吉少。

一夜之间,生活鸡飞狗跳,原本安宁祥和的家庭有了分崩离析之势。

方奶奶血压高,经此一事倒床不起,精神头更垮塌大半。方爸爸忙于工作,焦头烂额,只能见缝插针地闪现医院了解情况。方妈妈忙前忙后,凭一己之力照顾家中老人,心疼儿子的同时又寄希望于他替父亲多尽尽孝心。

方序南转眼成为家里的主心骨,精神绷得很紧,得随时准备出面主持大局。他辗转于家、公司和医院三点之间,忙到不见人影。

事已至此,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吧。

安漾请了一周事假,安心呆在申城。她白日在家远程办公等消息,帮不上忙,顶多提前定好晚餐等人回家吃口热乎饭菜。

然而患难时刻的陪伴并没添加几分温情。同在屋檐下的时候,二人依然说不上几句话。

方序南早出晚归,到家就径直钻进书房,联络专家和医院、挑选墓地、了解火化事宜。他烟瘾又犯了,一根接一根的抽,没一会,屋里处处都烟雾瘴气。

安漾没制止,只默默开窗通风。寒风凛冽,灌进一屋子的冰凉,衬得冬夜格外难熬。好几次,她都提出联系医生朋友或帮方阿姨分担些活。对方总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脑屏幕,淡声拒绝:“不用,你忙你的。工作要紧。”

也是一次家庭会议时,方爸爸小声征询方序南的意见:“你是家中独孙,名字自然要刻在爷爷的墓碑上。安漾怎么办?要么你问问她?”

方爸爸有些为难,照道理俩孩子领证是板上钉钉的事。家里规矩没那么多,等老人过了百日便可重新提上日程。可当下二人毕竟没有结婚,无端在墓碑上添小姑娘的名字,好像不太合适。

安漾隐约听见对话内容,斜瞥方序南一眼,怎么着她都算方爷爷半个孙女。刻就刻,她不介意。

对方并未接过她的视线,深深扒拉一口烟,沉思数秒后一锤定音:“不用刻了吧。”

寥寥几个字,弥漫在烟雾之下,隐藏了似有若无的话外音。

老爷子出殡那天,恰好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天公不作美,阴风阵阵,飘起了雨夹雪。

送殡一行三十多号人,个个拖着沉重脚步,面色凝重。

方序南走在最前排,搀住父亲的胳膊,任由雨水打湿面庞。此时他异乎寻常得冷静,脑细胞连轴转地调动出下一个待办事项。明天是什么日子?有哪些事要办?他思维卡顿一瞬,身体条件反射地为近在咫尺的元旦欢呼雀跃,紧接又被冰雨敲醒。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他这会没空再琢磨儿女情长,低眸睨见黑皮鞋上的污泥,掏遍口袋也没找到一张纸巾。

麻木、无措、难过和失望,百般滋味轮番登场,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这些天方序南独坐在 ICU 病房外,冷眼旁观其他人着急忙慌地为生命奔波,只有他还在旧年迷宫里没完没了地鬼打墙,没劲透了。

顺其自然吧,强求不来。

安漾夹在队伍中央,眺见方序南的背影,毫不意外这段关系的结局。

无论是最近的分床而眠、还是分分秒秒的相顾无言,或是对方不假思索拒绝她的帮助。细节渗进角角落落,一举摧毁了二人间所剩不多的依赖,碎片般预告出故事走向。

闻逸尘跟着人群,余光不受控地跳到安漾面庞,再火速回移。方爷爷的骤然离世打消了他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念头。天意如此,算了。

队伍稀稀拉拉停在墓园门口。

方序南面上没漏出半分情绪,挨个送亲友们上车,小声跟安漾解释:“我待会得回公司。这几天攒了很多活,搞不好还得出趟差。”

“我回自己家。”

“好。”

“你还没走?”方序南刚掏出打火机,正要点,恰好撞见斜后方的人。

“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