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抬起眼,静静看了蕊王一眼。
眼神不重,却像从数万里战场上带回来的冷风,直刮向蕊王额间。
吴珩面色不改,甚至还笑了一笑,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
而殿中众臣,却不约而同地收了声。
他转身看向黄衡之,唇角挂著微不可见的笑:「皇上与臣已议妥,今特择良时,命黄将军迎娶茶国旧宗室之后施绮微。」
殿中窃语四起,有人低声惊问,有人含混应诺。
茶国?旧宗室?亡国遗孤?
黄衡之未动,也未语。
只是继续望著蕊王,那眼神冷静如雪,像是看透了一盘未掀的棋局。
吴珩接著说:「旨意已备,婚书亦成。施绮微今晨已由蕊王府送至宫门外候旨,待下朝后,将军可亲自带回。」
他垂手,语气一如往常恭敬温和:
「此女出身已毁、国号已亡,无族、无援、无权、无势,正适合为将军内助,无碍朝局,亦不会引人多想。」
他话说至此,顿了一顿,微微一笑,看向黄衡之的眼神里,藏著一层薄冰:
黄衡之用兵如神,却无后顾之忧。
今日,这「后顾之人」,他已备好。
吴珩从不信情爱这种虚物。
他只信控制这女人在他王府里困了十余年,吃的喝的想的,全是他给的。
如今送她过去,正好试试这把剑,到底锋不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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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一片静默,连烛光都像被封住,不敢跳动。
黄衡之站在武将列首,未动,也未语。
只垂眼,看著自己掌心。
那是双染过无数鲜血的手,指节分明,掌纹如发丝,一条一条交错而深。
他曾以这双手,斩过敌将、撑过败城、埋过袍泽。
而今,却要用它来承接一纸婚书。
一纸婚书,轻得能飘走,却比万钧还沉。
他手指微屈,仿佛那纸尚未递来,却已压上掌心。
他拿到旨意时,眼神淡得像冬水,不起波澜,却冷得刺骨。
蕊王从不做无用之举,今朝能当众「为他著想」,明日便能当众断他羽翼。
这场婚事,像是蕊王奉上的橄榄枝,实则是一把束缚之绳,等著看时机拉紧。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抬眼。
但心中已有一道兵线,无声铺展。
从他立处起,一道无形兵线悄然铺展,循著地砖脉络,绕过金阶,直逼朝堂门扉。
每一步、每一策,都已摆下。
他不在朝堂上说话。
但他一旦开战,从不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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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宫门之外,施绮微静静立在春门偏殿的青石阶上。
红嫁衣自肩头倾泻而下,裙摆沉沉拖地,边角已染了几点灰痕。
风从宫墙内拂来,吹得衣角微飘,像风掠过沉雾,动得极轻。
无花轿,无喜帐,无人陪嫁。
只有她,独立风中。
她未言未动,眉眼淡静,唇上施了些红,衬得脸色越发清冷。
发侧锁金步摇微微晃著,金珠轻摇,却无一声响。
她只是被送到这里,如一件物品,无声地等著被人领走。
蕊王府的十年,她从一个亡国遗女,被养成了温顺的器物。
学会沉默、学会忍耐、学会如何让自己看起来不重要。
如今,她终于被「放出」了。
那不是放生,是放剑。
她知道,这场婚事,从头到尾,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试探与攻守,她不过是被推出来的那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