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这股气,哪来的便还回哪去。

满室皆是深深的静默,裴谙棠不是第一次听老师训他们二人了,如往常一般,老师没训斥完,他是不敢出言的,只静静地?听。

凌玉枝一时如坐针毡,盯着地?上的影子入了神。

她没想到,程老师训斥人居然还带诛心的。

换做是她,若是在课上被老师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批评,怕是早委屈得红了眼眶。

程绍礼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流转,独自负手缓步走到阶前,萧瑟的寒风吹乱他素洁的衣襟。

他抬头望月,月色如银,素雪般的清晖照得他身形清冷孤峭。

这十几年间,他送走往日的一位位故友,转眼间,这轮明月下,只有他一人了。

他知道,过不了几年,他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但在唯余的年岁中,他希望能尽他所能,多拨开几分明月之上笼罩的阴雾,也希望这三个他最?珍视的学生,能平安无虞。

无论何?时,都能一样?坚守本心、光洁耀目。

“我已是风烛草露之躯,暮景残光之年,只望你们能立身持正,襟怀坦白,做个坦荡大义之人。记住,只要心还在,世间就无难事。凡事若迎难不前,只会故步自封,怨天尤人,温乐衍……”

他忽然回头,郑重地?指着他道:“你便是回乡种地?你也一事无成?。”

温乐衍被这一通训斥后,满心羞愤不堪,浑身躁意升腾,自倒了盏凉水一饮而下。

“老师定能长命百岁,寿比南山。”他终于开了口,“老师,您骂得好极了。”

他目光锐利深沉,眸中似乎蕴着呼之欲出的盛意,今夜,他仿佛懂了什?么,真正知道了,他也是个普通人。

世间多的是深藏不露之人,唯有更加谨慎细心看待每一方寸间的事物,才不至于让最?重要之物从眼底溜走。

这一刻,他心中所有汹涌的愤怒皆被冲散开,只剩满腔失意过后的热忱。

“我还年轻力壮,就算如今停了职,也还机会无限,那些?奸诈老货,我有的是时间与?他们折腾周旋。至少得等江山清平,我才敢回乡种地?,不然我怕那些?奸贼抢我的田地?。”

凌玉枝不禁掩面暗笑?,这人也太?乐观了。

周遭凝沉的气氛一下子被他这句话化开。

“哼。”程绍礼这丝哼腔中杂着几丝忧色,“吃了这么多冷食,回去若是不好受,记得找个郎中看看。”

“诶!我好得很。”温乐衍又照常嬉皮笑?脸起来。

谢临意铁青的脸色也转圜不少,他知道老师方才也一并在说他。

转念一想,老师骂得真没错,他暗暗审视自己?一番,发觉自己?就是这个心性。

往后是要改改了。

他以为人进了大理?寺便可高枕无忧,以至于他安心地?跟着张寺卿进宫,根本毫无防范之心,才让人钻了空子。

看来那句话没错,小心使得万能船。

曾松宜是死了,但此事绝不会这么了结。

几人又心照不宣地?坐到一起。

裴谙棠静默了许久,见气氛稍缓,便问:“乐衍,你说下毒之人是钱五,你可知他是如何?下毒的?”

“那人趁着狱卒送饭之时进去换稻草,搞得灰尘飞扬,扑面而来,我嫌他手脚笨,便叫他下去了。但我敢断定他就是趁那时,往碗中下药的。”

凌玉枝为他们添了壶热茶回来,刚好听到温乐衍在讲那人是如何?下毒的。

她眸t?如点漆,深深沉思,这种手法虽是明目张胆,但确实?又极为隐蔽,谁又能想到一个杂役会在寻常举动的一息之间下毒呢,难怪那下毒这人能全身而退。

她见裴谙棠指节轻点另一只手的掌面,随后薄唇轻动:“那人不肯招?”

谢临意点头:“是,用了刑也不招。”

“寻常人就算未曾做过,也经不住大理?寺的酷刑,必然会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