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吴姨娘有没有痛哭流涕?
琳姐儿不敢想,也不愿想。
来年八月十?五,女儿近周岁,长得结结实实,小手小脚可有劲了。婆婆放了心,放媛姐儿带着孩子回娘家。
这?是女儿第一次去曹家,也是时隔两年,琳姐儿再回娘家,琳姐儿格外用心,把自己和丈夫收拾得光鲜靓丽,给女儿戴了金项圈,穿大红衣裳和新?鞋新?袜。
突然之间,琳姐儿停下手,去了卧房,从一个不起眼?的箱笼里面取出两件小衣裳,拿在眼?前细看,箱笼底下是颜色黯淡的荷包、络子和小玩意儿。
次日回曹府,穿着粉衣裳的琳姐儿受到全家人喜爱,上到曹慷下到齐哥儿媳妇,人人赏了东西。
吃过午饭,琳姐儿念叨着“想我的床了”,回到昔日住处。
丫鬟服侍她?卸钗环,琳姐儿却朝一个方?向努努嘴,“去,请吴姨娘过来。”那丫鬟从小服侍她?的,犹豫着“六太太....”
琳姐儿板着脸,“又不是天天请,快去!”
时间凝固了,像一个漫长的、没有止境的深夜。
吴姨娘会来吗?
琳姐儿不知道。若吴姨娘这?么对自己,她?一定会失望、会心碎、会怨恨,离对方?远远的,绝不会原谅对方?--方?才周老太太处,六房的郑姨娘在,七房的于姨娘在,吴姨娘却没露面。
自己也没办法,自己也不是故意的,自己这?样子,对自己和她?都好,琳姐儿心底替自己辩解,眼?圈慢慢红了。
突然间,院外传来脚步声,时隔多年依然熟悉,琳姐儿立刻站了起来,却有些认不出丫鬟身后的妇人了:面容枯瘦,身上也瘦骨伶仃的,穿件松花绿素面长袍,头发挽成规规矩矩的发髻,戴了银簪,眼?睛没什么神?采,比实际年龄大的多。
昔日花枝招展的宠妾,成了个泯然众人的中年妇人。
对方?也在束手束脚地打量她?,离着远远的,没有靠过来的意思。
丫鬟有些紧张,小声说句“奴婢在外面”便?退了出去。
怕什么呢?自己是六太太的女儿,也是面前这?个女子生?的,六姐姐想的清楚,自己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琳姐儿抿着唇,喊了声“姨娘”。
吴姨娘身子微颤,怯生?生?地望着她?,嘴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琳姐儿侧过头,“您没见过姐儿吧?您瞧瞧吧,下次再回来,八成得过年了。”
仿佛听到佛旨纶音,吴姨娘用袖子抹抹面庞,小心翼翼走近螺钿床,腰弯得像虾米,试探着张开手,想去抱包被?里的小婴儿。相距一尺,吴姨娘的手就收回来,带着探究地看向琳姐儿的方?向,见后者挤出笑容点点头,便?欢天喜地地摸摸婴儿衣裳。
“可真俊,像您。”毫无疑问,吴姨娘看出婴儿身上的衣裳是自己做的,脸笑的像一朵菊花,“也像姑爷。长大了定是个美人。”
丈夫每次来了,多数在外院,进了内院也只会拜见六太太和周老太太,琳姐儿不记得自己在那时见过吴姨娘。
于是她?有点奇怪,“您见过姑爷?”
吴姨娘忙忙摇手,“没没,奴婢是什么台面的,哪能?见过姑爷。”见琳姐儿没发怒,才吞吞吐吐“就是您出门子那日,远远的,见了一回....”
原来,自己出嫁那日,吴姨娘还?是去了的,琳姐儿的泪珠划过面颊,像夏日的雨,在青石地板形成一小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