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以和亲身份前来,想必拓跋阑也不会轻易动她。
而她真正赌的却是拓拔阑的不忍之心,就算拓拔阑不似她所想的那般仁慈,至少也望他念在曾有相救之情,放自己一条生路……而她也要和她的孩子,在这陌生之地挣扎求存。
半晌之后,拓跋阑忽然将她搀扶起身,语带轻柔:“既已是有身子的人,也不该在雪中长跪……起身吧……”
屿筝抬头看向拓跋阑,缓缓起身。只见拓跋阑笑意虽尽,眸中温柔之色却丝毫未失。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屿筝只任由他牵着手,复又登上马车。
一声号令之下,大队人马起程,朝着汗帐的方向行去。
云胡以游牧为主,百姓们皆以天为穹顶,在草原上驻扎营帐,集聚在一起。如今冬季来临,这一路除了白茫茫一片雪原之外,便是枯草,看上去是那样的荒凉。
屿筝坐在马车上,心思烦乱。她捉摸不透拓跋阑的心思,亦不知自己面对的会是什么……然而看着芷宛和桃音惴惴不安的模样,她仍是将手覆在二人的手背上,柔声轻语:“你们也瞧见了,此处比不得中原,更不消说与上京相比。你二人执意与我来此,怕是要受太多磨难……”
“小主,桃音不怕……”桃音轻声应道,可话语中却也显得没有什么底气。
屿筝轻叹一口气:“如今在云胡,可不能再唤我小主。身份不同,若是不改称呼,只怕会招惹祸端……”
“是……小姐……桃音知道了……”桃音轻声应着,不安地望着从帘外席卷而入的飞雪。
抵达大帐的时候,天色沉幕。四周皆是燃起的火把,映衬着云胡那些男子健硕的身形和女子轮廓分明的脸庞以及那些和拓跋阑一样深邃的双眸。
在众人雀跃的欢呼声中,屿筝惊然瞥见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一袭红氅,白色风毛簇拥着那如花娇艳的脸庞,没有了旧日恭顺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凛冽高贵之气。灵动的双眼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只是那样冷冷注视着屿筝,仿若如临大敌。只有发髻上那串垂落额前的红玉珠饰,和细长眉黛尾梢嵌着一朵小小的银箔花钿,依稀能瞧出灵儿旧时灵动的模样。
尚在屿筝愣神之时,便听得紧随其后的莫那娄沉声道:“汗妃,那便是云胡的可敦慕容灵。”见屿筝神情尚带些许疑惑,莫那娄继而说道:“可敦,就是我们的皇后……”
听到这儿,屿筝便明白了些许,原来这些年跟随在拓跋阑身边的灵儿,根本不是什么身份卑微的婢女。虽然在宫中,屿筝多少瞧出灵儿看着拓跋阑时那深情款款的眼神,不过如今既然能居于可敦之位,也不枉这些年,她陪伴拓跋阑所受的这些苦楚。
随即,屿筝缓缓上前,盈盈朝着慕容灵行了一礼:“屿筝见过可敦……”
“免礼……”慕容灵微微颔首,看着眼前的女子。昔日里第一次见她,尚是掖庭之中一个小小的宫女。因得被蓉嫔在御花园中为难,而掌掴的满脸是血。之后又被皇上纳入宫中,备受恩宠。
可是慕容灵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是那些受尽宠爱的女子,为何会被选为和亲之女。她原以为,如今的屿筝也该位居妃位,享尽宠爱和荣华。然而看到她一袭嫁衣,款款从马车上行下的时候,慕容灵的心便狠狠一沉。最不在意料之中,却也最为担忧的事就这样清晰地摆在眼前,有一瞬,她忽然觉得站立不稳。
待屿筝行礼问安,拓拔雄便朝着众人宣读了皇上的和亲诏书。听完之后,慕容灵轻然一笑,看向身侧的屿筝:“皇上倒也舍得……永和之号,永和之好,未知是不是皇上心中所想呢?”
屿筝听出慕容灵语中带刺,却也只是温柔一笑,低声应道:“永久安和,也并非皇上一人所愿,大汗亦是这样的期许。妾身只会尽自己所能,愿两国世代交好……”
慕容灵缓缓点头:“但愿如此,只是我希望你记得,今日之后,你生是云胡的人,死是云胡的鬼。若是心里打着什么其他的主意,伤到大汗分毫,就莫怪我慕容灵没有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