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牌,上面的绿泥款识脱落殆尽,只余泛白的印痕,依稀能辨出“盐课税办事处”的字样。
子矜敲门,过了一会儿有一名老头出来开门,混浊的老眼似睁非睁:“这位夫人,你找谁?”子矜愣了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再看看门牌才道:“老人家,我找白致立白先生。”
“你等着。”他啪的一声,竟又把门合上了。
子矜呆了一呆,真是个奇怪的地方。门外是窄窄的石板路,光滑可鉴。缝隙里溢出苍绿的青苔,小路两旁是黑瓦白墙的高院大宅,夕阳在墙上投下斑驳的的阴影,竟是出奇的安静。
白致立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子矜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由得笑:“下官接驾来迟,有劳大人久候了。”
子矜转头,微微笑道:“咦?我等了半天,都不请我进去坐坐?”晚霞最后的一点金红拂在她的颊边,好似涂了胭脂的明丽。
“啊,”他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你不会想进去的。”
她想起何立钦来。军统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却装作浑然不知:“莫非有金屋藏娇?”
“这你都知道?”白致立一脸惊讶的笑。可是双目如暗夜星辰,只不过原先清亮锐利的光芒都掩饰在慵懒漠然的面具之后,笑容也深邃起来。
子矜莞尔。有人说过,最高的严肃貌似玩世不恭。同样的,每个人让别人看到的只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一面。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热气腾腾的大碗端上来,只见晶莹剔透的馄饨皮包裹着小巧的肉馅,汤面上漂浮着碧绿细碎的葱花,色香味俱佳。小摊不大,只有数条长木板凳和两张小桌子,老板好像同白致立很熟捻的样子,还乐呵呵的同他拉家常。
子矜有些出乎意料:“你也会来这种地方吃饭?”
“嘿,你这话就不通得很,”他拿起桌上的镇江陈醋,“难道我只喝琼浆玉液?”
就凭你在家里挑剔食物的水磨功夫,虽不中,亦不远矣。
“你瞧,”他微笑,“你肯定在腹诽:这个人可不就是含着银汤勺长大的?”
子矜用筷子夹起一个馄饨,却没有送入口中:“你难道就从来不觉得:我们家太奢侈了?”
“那是自然的。你是聪明人,怎么也问起傻问题来?依我说,人人都过苦日子才好呢!”
“啊?”她愕然抬头。
“可是如果真变成这样,那人活着追求的是什么?一种高尚的情操?禁欲的修行?大同的境界?还是纯洁的灵魂?总不会是就指望着下辈子投胎到个好人家吧?”
子矜被他流水一样的诘问问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总有安贫乐道的人你看白家当年弃文从商,有多少清高之士嗤之铜臭?商人自古就是被社会瞧不起的,”
“安贫乐道的确高尚这本没错;但是只有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何来比较?安什么贫?乐什么道?只有穷酸的文人才会以此标榜自己。此‘安乐’是消极、是自欺,此道亦非道。”
“哦?”难得听到白致立发表长篇大论,她有些惊讶,“那何为道?”
“在我看来,心中根本没有贫富之念,不管是富有四海位极庙堂,还是身无分文蜗居陋室,都能安之若素,都能适应良好。形式算什么?真正的明白人并不会执念于此。这才是道。”顿了顿又若有介事道:“所谓大道无形。。”
子矜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眼前的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这还是那个说话从没三句正经的大少爷么?好一阵才噙着一丝微笑道:“不得了了,又一个老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