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细细一时无言,抱歉着说:“真是对不起你,张其稚就是那种脾气。你赶紧让护士给你上点药,医药费计我们这里就好。”

钟意摆手说无大碍的。他催叶细细走,自己坐到床边陪着还在昏睡的陈以童。四十三万,其实还还不了他一半的赌债。但已经比预想得要好了。钟意看了眼手机,他原本以为那幅画最多卖十来万。他还是有点小看陈以童了。

他思索着,后续陈以童见不到张其稚,再画不出新的作品了,要怎么办。钟意翘着腿,看着床头的干花。那些小插画值不了什么钱,也画得没有那么出色。如果可以有一张更好的画作就好了。他喃喃道:“可以吗,陈以童?”

陈以童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盯着头顶巨大的乳白色营养液袋。钟意站起身,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陈以童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和张其稚开着车去很远的地方。陈以童系好安全带,看着驾驶位上的张其稚。张其稚说:“干嘛盯着我看。”

陈以童说:“因为想你。”

张其稚笑起来,说:“不要想我了,傻子。”

陈以童又睁开眼睛,看了眼钟意。他轻声说:“张其稚。”

钟意俯下身,问他:“你想张其稚了吗?”

陈以童点点头。钟意笑说:“张其稚让我告诉你,他不会来找你了。”

这些话,陈以童还是听得懂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张其稚确实没再出现了。和那年暑假消失了一样。他想摩挲张其稚食指上的戒指,和张其稚接吻,听张其稚骂他傻子。为什么总是这样,张其稚,说扔掉他就扔掉他。

陈以童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过太阳穴。钟意抽了张纸巾替他擦了一下。他手机忽然响,钟意接起电话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陈以童还呆呆躺在床上。

钟意走过去,轻声说:“如果你听我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张其稚。”

世上最美的溺水者(三)

陈以童稍微住院输了几天营养液。出院的时候,钟意主动说他可以送陈以童回画室。回画室前,钟意载陈以童去了趟张其稚大学门口。他把车子停在校门口,和陈以童说:“张其稚现在就是在这里上学。”

陈以童望着校门,仿欧式风格的,象牙白柱子。他问:“张其稚呢?”

钟意说:“他在上课,出不来的。”

他把车又开回了长岛。那幅放在柜子里的巨大画作已经被叶细细重新蒙上了画布。钟意摁开了画室大灯,让陈以童坐到画架边上,他低头对陈以童说:“你好好画画,只要能画出来,我就带你去见一次张其稚,好不好?”

陈以童盯着面前空白的画纸。他的大脑和画纸一样空白。好好画画,但是画什么。陈以童垂手靠在画架边上发呆,钟意下去了一趟,再上来,陈以童还是那个状态。

叶细细来送晚餐,陈以童抱着自己的腿,靠在沙发床边。叶细细说:“我特意跑去买了陈以童最爱的台湾卤肉饭哦。”

陈以童没什么反应。他本来就看起来像营养不良而苍白的脸,最近更白了。叶细细走过去,抱着陈以童说:“警察叔叔在帮我们查那幅画去了哪里。陈以童不要担心好不好。”

陈以童又想起了那幅画。张其稚拉着他在海滩上漫走,粉红色的落日,肉眼看到的晚霞是天空八分钟前的样子。张其稚的发丝被风呼呼吹起,他是介于天空的蓝和大海的蓝之间,陈以童无法命名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