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卓家嫡子卓明霆,才是众人眼中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温文尔雅,深受族中长辈喜爱。
然世事难料,卓玉城二十一岁那年,长安城外忽然传来惊天噩耗。
卓夫人带着卓明霆往终南山别院休养,行至半途竟遭遇车马倾覆的意外。
据报信的仆役说,那辆华贵的马车连人带车坠入山涧,车轮碎裂如粉,卓明霆当场殒命,而卓夫人虽保住性命,却成了卧床不起的废人,每日只靠汤药维持气息。
一夜之间,昔日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竟成了卓家金光闪闪的继承人。
“那时我便疑心,这场祸事是卓玉城一手策划。”
贺玉衡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如霜,手背青筋突突跳动,“我托人查了那驾车的马夫,查了沿途客栈的掌柜,甚至找到几个见过车队的樵夫。可查到关键处,姑父忽然下令,不许任何人再追查此事。”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淬着冰:“他甚至把我派去的人都打发到了南疆戍边,明摆着是要捂住盖子。”
听到此处,燕汐宁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青瓷发出细微的轻响。
自己的私生子,用阴狠手段害死了嫡妻与嫡子,做父亲的会如何抉择?
是为亡故的妻儿讨回公道,还是保全剩下的血脉?
或许有血性的父亲会选择前者,但卓老侯爷的算盘打得更精一个活着的私生子,总比断了香火强。
他亲手将那段血淋淋的真相埋进黄土,任由卓玉城踩着亲人的尸骨,一步步爬上权力巅峰。
自此,卓玉城成了卓家独苗,名正言顺地接管了家中产业。
又过了五年,老侯爷在北境战场上身陷迷阵,最终马革裹尸还。
说来也奇,与他分道而行的卓玉城,却在同期立下赫赫战功,斩将夺旗,风光无限。
就这样,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卓家爵位,成了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他年轻气盛,野心勃勃,用雷霆手段收拾了几个不服管教的族老,很快便收服了卓家一众亲戚。
当然,这也付出了代价长安城里稍有头脸的世家,都忌讳他发家的阴私,没人愿将女儿嫁给他。
故而,他才转而选中了家世清白、却无甚根基的燕家,娶了她这个看似柔顺的书香闺秀。
窗外的雨势愈发汹涌,狂风卷着雨帘狠狠拍打窗扉,木框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吞噬。
燕汐宁望向窗外,长安的万家灯火在雨幕中变得模糊不清,橘黄的光晕被拉扯成扭曲的光斑,恰似卓玉城深不可测的心思。
她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听着贺玉衡讲述这些陈年旧事,忽然惊觉纵然与卓玉城有过三年婚姻,她竟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个男人。
他待她时而温存,时而冷漠,她曾以为是夫妻间的寻常摩擦,如今想来,不过是他权衡利弊后的表演。
直到此刻,从贺玉衡口中得知这一切,她才明白,为何当初卓玉城会如疯魔般,要拿她腹中孩子的性命,去救根本无病的荣儿。
在他扭曲的心中,荣儿便是那个渴望父爱却被抛弃的自己,而她与腹中孩儿,便是夺走他一切的嫡母与大哥。
所以,他才会那般轻易地被柳星洛蛊惑,对亲生骨肉下此毒手。
从头到尾,卓玉城谁也不爱。他爱的,唯有那个在权力巅峰俯视众生的自己。
如今,在她的孩子惨死、她本人“葬身火海”之后,他看向柳星洛的眼神,再无半分昔日的怜惜,只剩挥之不去的厌恶毕竟,那个用来影射“童年自我”的工具,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而曾经的燕汐宁,早已换了新的身份,藏在“许嫣然”的面具之下。
檐角的铁马在风雨中剧烈摇晃,发出急促的叮当声。
燕汐宁望着烛火中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此刻,攻守之势,已然逆转。
◇ 第二十章
休沐之日,卓玉城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