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季家主母生下死婴,血崩而亡。

不过短短十日,新纳的姨娘也离奇暴毙。

有季府下人透露,说十天里每晚都能听见女子惨叫的凄厉声响。

坊间传闻那可是五花八门。

家主宴饮作乐,骂季家主母矫揉善妒,招来死婴索全家命。主妇吃茶谈天,说谢姨娘不守本分,才染上不得体的怪病。也有人猜是季裴衍背弃发妻,这是遭了天谴。

不过最后一种说法没什么人信,毕竟季大人对夫人的深情厚谊,大伙都看在眼里。

那一日,京中殡仪的队伍从城外排到城中。

放眼望去一片缟素,入耳尽是凄寒苦楚的吹拉弹唱。

季大人更是委人日夜在城中撒铜钱与纸花,为夫人来生祈福。

接连半月,城中街头树梢开遍白花。

平民百姓皆叹季大人有情有义,季裴衍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自苏清月离世,他便辞去官职,又求来可保肉身不腐的水晶棺。

夏去秋来,他日夜守在偏院,一刻不曾踏出,每晚都抱着冰冷的棺木入眠。

下人每每来送饭,都是哆嗦着放下饭食就跑,生怕听见屋里渗人的自言自语。

“月儿,马上中秋了,我买下了你出阁前最爱的那家月饼店,以后你日日都能吃到。”

“你若是消了气,就同我说说话,可好?”

“月儿,别不理我,是我错了,我错了……”

若是有人进屋,必定要被季裴衍现在的模样吓一跳。

他的两颊高高肿起,渗出丝丝缕缕紫红色的淤血。

一头乌发已经半白,零乱地披散,许久都不打理。

季裴衍跪在棺材跟前,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每说完一句话,他就把耳朵覆在棺木上,等着不可能得到的答复。

入夜,偏院中每每传出凄厉的呜咽,连声唤“月儿”。

人人都道老爷爱疯了夫人。

只有季裴衍知晓自己欠她多少。

秋意萧瑟,偏殿漏风,季裴衍却不许人修补,每晚穿着单衣打哆嗦。

原来月儿每一晚,都过得这么冷。

天一擦亮,屋里就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季裴衍吐出一口淤血,混着两颗大牙。

不够,不够,和月儿所承受的痛苦相比,还不到万分之一。

每一个夜晚,她在偏殿瑟瑟发抖,他却守在谢瑶瑶跟前。

她因母亲病逝而悲痛欲绝,自己竟做出那样的禽兽之事。

她三次求和离,可他只当月儿吃醋耍性子。

那时的她,该有多绝望,多心寒?

待到中秋那日,季裴衍已是高烧不退,却不许府医扶脉。

他搂着棺木,意识模糊,有一回竟在梦里听见自己的声音。

“月儿与我永结同心,生生世世不分离。”

自己这么说完,便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你向来油嘴滑舌,但我可仔细记着了,如有背叛,定从你的世界消失。”

听见这声音,他便发了疯地寻找,却怎么也见不到那张熟悉的笑脸。

月儿,她说到做到,当真在梦里都不愿意见自己……

季裴衍勉强撑开眼皮,喉间如火烧,脑中尽是混沌。

偏院的破窗被风吹开,露出天上一轮皎洁的圆月。

季裴衍虔诚地凝望这轮明月,眼中透出一丝痴狂。

“月儿,我知你心里有气。”

“你不愿见我,那就等我来找你。”

他轻柔地抚摸冷硬的棺材盖。

“今日是中秋,我马上与你团圆。”

绣春刀出鞘,刀面反射出季裴衍形容枯槁的模样,与苏清月生前的憔悴一般无二。

斩灭无数奸佞的刀刃,轻轻抵在主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