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多日来,总是想起丑翁临行前与她说的这句话,“待残局了却”,何事是了却?何时是了却?如今她这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对自己而言总还算是个解脱,对萧凛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解脱呢?
他终于可以不必死守现实,不必忘记浮生般若,可以坦荡地面对那些不够磊落的情愫。
他可以是桑酒的少雎,不必勉强成为叶冰裳的萧凛。
行了这一路,不知不觉两月时光,寒春已去,近处山坡灼灼桃花盛放,日垂西山,暮色掩上山岚,映红桃花也同夜色溶在一处。
远处荆棘丛生的草原上,夜幕低垂,但带有青草泥土的空气芳香悠扬,在她的侧上空,有一颗孤独的星星,随着夜色渐深,它渐渐变大,渐渐明亮,此时刚刚出现,呈玉石般的桔色,成为夜空中银光闪闪的一点,叶冰裳放在车帘,下了马车。
“王妃可是要下马车歇会?”潜龙卫温炎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日庞宜之将叶冰裳送至京城北门外,不舍之情梗在心间,十里又十里,总是不舍离别,谁知这一别是否有缘再相见?
温炎正奉萧凛之命于城中收集叶储风叛国之证据,那时叶冰裳还在静思堂,萧凛也并未真想动他,只是将此把柄捏于手中,以防将来叶家于军中有异变。他一向做事谨慎,先是一直隐于暗处,而后见马车出城已远,而宣王却不派侍卫来阻拦,其中原委,他猜了个七八分。
王妃要离京,而殿下却不知道,他一个外人虽不知其中曲折,却担心叶冰裳受人蛊惑,或有危险,当即纵身一跃,拦下马车。庞宜之自然是觉得来者不善,二人言语三两句就要刀兵相见。
叶冰裳在贺州时,多是温炎来替萧凛送信,一来二去也记住了此人样貌,便不对他隐瞒什么,将来龙去脉与他说了,温炎这才收了手中刀剑,对庞宜之陪了个不是。
“既然王妃决意离去,此去路途漫漫,温炎愿意护送王妃。”
庞宜之侧目看了眼叶冰裳,心跳声渐渐紧促,似是等待她对自己的审判,原是他不舍离去而已。
“有劳你了。”叶冰裳面露感激之色。
庞宜之闭眼,深深呼了一口气,对叶冰裳道:“借一步说话。”
“先生就此说吧。”
相比起来,她终究是更不愿信他,庞宜之心中叹气,但也无法,只道:“他是殿下亲信,宜之信不过。”
温炎听此言,即说:“王妃于大人有恩,于温炎亦有恩,大人是朝廷命官,此去不便,还是由我来护送更为稳妥。”
叶冰裳也点头道:“他说的是,冰裳就此与先生别过罢。”她对庞宜之福了一福,便转身走去,并无留恋之情,甚至没有情谊。
庞宜之惨然一笑,心中了然,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曾狠心背弃过她,如今她礼数周到,却始终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温炎遂即驾着马车护送叶冰裳远去,摇摇晃晃的马车消失在庞宜之眼中......
空气清澈,沁人心脾,高高的野草滴着露珠,几处药草散发出扑鼻的奇特香味,从离京那晚算起,已经两月有余,春天的脚步也随着微风踢踏而至,叶冰裳接过温炎递来的水,往那片暮色下的桃花林走去。
不一会儿,四处的蟋蟀开始鸣唱,远处青山隐隐,桃林间袭来阵阵清风,疲乏不堪的牛群在星光下赶路,与远处青山共成暮色下的轮廓。
虽坐销岁月于幽忧困菀之下,而生趣未失,叶冰裳忽然想起远在贺州的阿枫,想起贺州岁月,不知这段世间他过得如何,城中事务是否棘手,亲事可定下了吗?
温炎在一旁跟着叶冰裳往桃林深处走,见她神情忧思,不禁问起:“王妃可有心事?”
她淡淡一笑,也问他:“从这里到贺州城有几日脚程?”
“若是快马加鞭,不出十余日内便可到达。”
叶冰裳微惊,原来她行了这么远,却又离贺州如此近。
“王妃可要回贺州看看?”
她沉思片刻,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