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份人身意外险的保单复印件,投保人喻让。
受益人是楚砚。
那一夜喻让的声音杳渺得像是从风里吹来。
“要是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会非常非常想哭。”
非常,非常,想哭吗?
一滴水渍,像扩散开来的悲伤,晕开在纸团上。
天空将雨未雨,青灰色的薄霭,像古都的旧瓦磕碎,齑末散落于人间。
喻让俯身,将一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
这里睡着温明宴跟他说的那个人。
很轻盈的一捧,跟当年的他一样,关在小小的匣子里,埋于地下。
没有人能救他出来。
喻让终于见到他了,以这样的方式。
喻让不难过。
如果楚墨没有死,也许从前往后的某一天,他们会相遇,他会认出他,把他强行留在身边。
他一个体弱多病的哑巴,甚至不能拒绝自己,不能说一个“不”字。
重金属污染过的土壤养不了那样美好的一株植物,还要被攀折,被搓?怠?
也许就是为了让他规避世间的疾苦,规避自己这样的人,上天才早早地把他接走了。
喻让站在这里,甚至没有话想说。
他可能都不记得自己了。
走出墓园的时候,细凉的雨丝飘在鼻尖,又被黑色伞荫阻隔开。
温明宴擎着伞的手,修美精致得宛若一件艺术品。
他轻笑:“我以为你要诉好一番衷肠。”
喻让没应声。
墓园建在半山,下山的道路因潮湿而些微泥泞,他缓步跨过四散萎落的纸钱,顶上的伞随着他的位置移动,间或滴沥水珠,如一片寂寞的瓦檐。
“分手了?”
“你不是知道吗。”
“你可别想赖在我头上,”温明宴像是有些无奈,“你我都知道,那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说:“因因,不要怪稻草重,是你的骆驼太瘦了。”
焚烧残留的灰烬,飘飘摇摇升起,又被雨势扑倒在地。
喻让的鞋子溅上泥点,很快干涸在上面。
温明宴的确是至今为止最了解他的人。
与其说他是在得知楚墨的事情后才想要分开,不如说他从楚砚办公室走出来的那一刻,就明白一切都不可能长久了。
这段感情让他变得愈发自私善妒,也让他神疲力尽,劳累不堪。
是,哪怕磨破了手,他也可以勉力拖住那条绳索,然而他从来无法得知,楚砚愿不愿意跟他走下去。
他当然不能怪楚砚,他自己活该。
“风大了,快点走吧。”
到山脚下,温明宴为他拉开车门。
喻让坐上车,被暖气曛出几分困意,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没睡好呀,忙着搬家?”
喻让用鼻音嗯了一声作应答,又说:“你别再派人跟我了。”
温明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好。”
他伏身,含住喻让犹带凉意的唇瓣,轻轻厮磨着,舌尖偶尔划过光滑的齿列。
戒烟糖清冽的薄荷味散溢开来,好似咀嚼一枚汀洲上的香草。
喻让任他亲吻,没有挣扎。只有被摁在座椅上的手,指尖微微曲起弹动,像被扼住咽喉的鸟雀。
直到人已经抖着肩膀喘不上气,才被松开一些。
温明宴与他鼻息交融,舔了舔他的唇角,哑声道:“去我那里工作吗?”
喻让红唇微肿,冷淡地垂下了眼睫。
温明宴的手抚上他脸侧,用拇指揩去他唇上的水光。
“我不逼你。”
“你是没逼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