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不再有年轻时候的火热和旋转,我们手指平和交缠,舞步缓慢。我靠在缇先生怀里,“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跳探戈了。”

缇先生道:“首先要换身衣服,其次要换个伴奏对象。”

我想起那条几十年前就被毁灭在肯亚的红裙子,脸开始发烫,“不是说不惩不足以立戒,怎么现在转性啦?”

“这要看观赏对象,对象如果是我,不穿最好。”

所以,缇先生的沙猪思想,是与生俱来,根深蒂固的,就像对我的感情,江山易改,真情永不移。

闲适的日子又过了三年,直到某天缇先生的老花镜片越来越厚时,他对我说,安安,是时候了,再不走,我就动不了了。

于是那年,我们交代了儿子,交代了比尔,离开西湾,离开我们的家园,重新回到了肯亚。

我知道他的遗憾。他在生命最充满活力的时候,因为跟我的结合,因为那句不会让我受苦的承诺,放弃了他的梦想,远离无国界医生组织30年。现在,已经走完了生命的三分之二,头发虽然白了,身体却还能动。在有生之年,他希望着把余热留给或许需要的人,就像当初他的母亲一样。

我们在肯亚买了房子,就在靠近树顶酒店的小镇。每年有三个月他会外出,第一年的行程是离肯亚最近的卢旺达。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自己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我把他放在箱子旁的照片拿了出来,那是我的照片,他三十年前在学校办公室为我偷拍的那张,22岁的侧面照,我这辈子照得最好的一张照片。

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又放回去。

然后我又拿出来。

“我又得罪你啦?”

“那当然。”

“你有话直说。”

“我要跟你去卢旺达”。

“不行!”

“我就知道你会说不行。”

“你要怎样?”

我从衣服贴胸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

他瞪着我,迟疑的接过瓶子,声音越来越低,“Ketamine,Pentobarbital ”。

他捏着瓶子几步迈进洗手间,接着传来一阵冲水声。他出来了就狠狠把我压在床上,开始在我衣服里疯狂的搜索。

我像僵尸一样的躺着,没有任何反抗,任他翻遍。

最后,他气喘吁吁爬起来,脸色像罩了一层霜,“你跟我去卢旺达,现在把身上剩下的药全拿出来。”

“我没有了。”

“你别在我面前撒谎。”

“我确实没有了。我只是要告诉你,那种东西不论到了哪儿我都有办法找到,这就是我的决心,你上哪儿,我上哪儿,你今天活我今天活,你明天死我明天死。”

接下来的几年,我跟着缇墨非跑遍了亚非拉美,我们曾一起躲过飞窜的流弹,在火药味跟哭喊声中疯狂呼唤对方的名字;我们曾亲眼看到骨瘦如柴的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孩子挤出体外,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只有4 磅;我们曾经在没有冷气的冬天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我们曾经在无法呼吸的炎热夏天互相给对方舀水冲凉;我们也曾一起手拉手跟从身体到思想最原始纯粹的村民跳土风舞,我们也曾一起并肩坐在没有尘火色的空气里看天上离我们最近的星星;我们曾经在一起没有任何约束的笑,我们曾经因为悲伤互相流泪安慰,我们曾经满脸血污的亲吻,我们曾经不顾一切的拥抱……

我很欣慰,我很幸福,所有的曾经都是我们的共同回忆,所有的曾经都在回忆里刻下了两个字,“我们。”

又过了很多年,在我们的身体达到极限,再也无法自由移动的时候,缇先生说,“这里不再需要我们了,我们回去吧。”

于是我们重新回到了西湾。

又是一个太阳落山的日子,我靠在缇先生怀里,跟他一起看斜阳。他抚摸着我的苍苍白发,似乎想了很久的时间,才淡淡的对我说:“安安,我一直都很爱你,从四十年前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