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那字条,为的是,倘自己哪日撒手尘寰而无人收尸,一纸碑文,一具遗骸,就算葬了?,不料起?了?意料之外的效用。卞修远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便望向身后从头缄默至尾的两人。
观三人走来有说有笑,关耳理所当然将他们视为卞修远的朋僚。而他本身不喜与人相交,是看在卞修远的面子,勉强热情道:“我今晨还做了?许多麻糍,二位不妨同去?吃个夜宵。”
一听“麻糍”二字,宁佳与按紧斗笠要?逃。宁展与卞修远仓促约定再会,抱拳告辞,追赶上溜之大吉的背影。
关耳领着卞修远往南街走,暗自腹诽:这?两个遮遮掩掩的斗笠人真是无礼。
“他们......”卞修远费力譬解道,“许是有要?事在身。你别见怪。”
“那二位。”关耳搭话道,“何许人也?”
“一位是展凌君。还有一位......”卞修远左手负后,忖量道,“不似等闲。”
“展凌君?是那个,”关耳顿步,“人人赞誉的展凌君?”
“是的。”卞修远回首道,“如何?”
“聊复尔尔。”
卞修远这?会儿能瞧清楚关耳的面容了?,初出茅庐的大无畏,不乏浩然神气,脸蛋则不如大吃水饺那时候圆了?。
“他们都说展凌君比阿哥你还好。”关耳昂首道,“我看不然!”
卞修远径自前行,闲散问道:“请问俊杰卓见?”
“适才那位,看就是个粗人。那双手,断包不好水饺、做不好寿面。”关耳伴随其后,“怎堪与修远阿哥相较?”
卞修远不欲纠结关耳评判好坏的准则,听得此话,反好奇关耳的双手是否与众不同。他侧目而视,发现被?手心紧贴的那身襕衫脏得不行,道:“为何把自己弄成这?样??”
“不好吗?阿哥从前,”关耳张开双臂,像是展示,“不就是这?样??”
回溯那年冬至,要?节省常春堂开支,又要?给清晨渴睡的孩子们人手一份诵读的诗集,卞修远誊了?大半天的抄本。他做完晚饭为许淮英和公孙岚送去?,天都黑全了?,哪里顾得上衣裳染的斑斑墨点?。
卞修远懒怠替自己开脱,只说关耳胡吣。
关耳是个老?实疙瘩,扯起?自己一片下裳就对他比划,似乎连卞修远旧衫上的墨点?具体溅在哪处、是大是小,也记得仔细。
雪化?了?,摊子收了?,南街还是拥挤。
道路狭长,更深,而人不静。卞修远和关耳有一搭没一搭白话,更多时候,是关耳在说,卞修远在听。
“阿哥,你别瞧我乱头粗服,家里是顶好的。我一人住,有炉灶、水井、土窑,爹娘走时还给挖了?块地。就是我蠢笨,种?不活什么东西,菜蔬得向大户买。如今汴亭有几个不识大字?从前替人代笔的活计也不挣钱了?。好在上头不拖欠粮饷,爹娘总托人送回家来,我才读得起?州学、吃得起?......”
少年人的浪潮高?低不定,其间,卞修远听到了?吱吱嘎嘎的响动。当两旁逐渐明亮,充分地照耀着来踪去?路,他可以确信,那不是老?鼠过街。
是一盏盏敞开门户,为他挂起?的灯笼。
不知是灯笼过于红火,抑或今岁的暑天格外炽热,这?迢迢之途,远没有卞修远预见的寒凉孤苦。
第135章 焦卷 “天道忌全,人事忌满。”……
十里?长街, 前后的步伐由快至慢,二人始终无言。宁佳与感觉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何其滚烫。
宁佳与停滞不前,背后也随即没了声。
这种七月半的蚊子一般, 直把人往肉里?叮的架势, 实在教她不堪忍受。
然而宁佳与人都转过?去了, 却未想好如何反击,幸好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于?是顶着重压, 客套道:“看不出?来,殿下酒量不赖啊。”
宁展走近两步, 和?宁佳与不过?半臂之差,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