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云朝,早已在山水间找到了真正的自由。

她教阿竹医术,治病救人,偶尔坐在廊下看澜沧江的落日,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舒展。

那年冬天,雾溪镇下了场罕见的雪。楚云朝推开窗,见对面的山头像盖了层白玉,忽然想起很久前的长安,也曾有个少年在雪中对她许诺:“云朝,等我建功立业,便娶你为妻,一生一世对你好。”

她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往事如烟,各自安好。

写完,便将纸笺放在风中,看着它被吹向澜沧江,随波远去。

窗外,雪落无声,覆盖了过往,也孕育着新生。

◇ 第十九章

长安城的雪,下了整整三日。

将军府正院的回廊下,积雪已没过脚踝,扫雪的仆役们踩着木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却驱不散这满院的死寂。

霍寒川立在阶前,玄色锦袍上落了层薄雪,他却浑然不觉,只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房门出神。

这是他从南疆回来的第三个月。

自雾溪镇那一面后,楚云朝的身影便如林间雾气,再难捕捉。

他遣去的人回报说,那位姓楚的女先生带着徒弟阿竹,离开了雾溪镇,往更南的密林去了,

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药庐,和檐下那串风干的艾草。

“将军,该进药了。”长随福安捧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这三个月来,霍寒川的咳嗽一日重过一日,大夫说是心结难开,郁气伤肺,开了多少方子都不见好。

霍寒川没有接药碗,目光依旧胶着在那扇门上。

门内的陈设,还保持着楚云朝离开时的模样梳妆台上的螺钿镜蒙了层薄尘,镜旁的玉梳齿间,似乎还缠着几根乌黑的发丝;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他当年从北疆带回来的狼牙,被她用红绳系了,说是能辟邪;还有床榻上那床绣着并蒂莲的锦被,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外出,随时会回来一般。

可他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那日在雾溪镇的山道上,她最后看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恨,没有怨,只有彻底的漠然。

那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让他难受原来,当一个人彻底放下时,连恨都是奢侈的。

“把药倒了吧。”霍寒川的声音有些沙哑,转身往书房走去。

福安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跟着霍寒川十年,从北疆战场到长安府邸,从未见过将军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想当年,将军少年成名,一杆银枪挑落敌军主将,何等意气风发;

大婚那日,将军穿着绯红喜服,抱着新嫁娘从马上下来,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便是后来有了沈流萤,将军眉宇间虽有愁绪,却也从未这般……心如死灰。

书房里,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卷宗,都是关于寻找楚云朝的消息。

霍寒川随手拿起一本,是岭南都护府呈上来的,说当地有位专治妇科的女医,医术高超,只是性情古怪,不愿见男子。

他心头一动,仔细看那女医的形貌描述,却发现与楚云朝相去甚远。

又拿起一本,是黔州刺史的奏报,说境内有个叫“忘忧谷”的地方,谷中住着一位隐士,擅长制解毒的药丸,听说是位年轻女子。

他急忙让人找来黔州的舆图,手指在忘忧谷的位置上摩挲良久,最终却只是颓然放下。

这三个月来,类似的消息如雪花般飞来,每一次都让他燃起希望,每一次又都以失望告终。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沈流萤早已被他送去城郊的静心庵,下令终生不得踏出庵门半步;那些曾在沈流萤面前搬弄是非的仆妇,也都被他杖责后发卖了;将军府的后宅,如今清净得只剩下他一个主子。

可这些,楚云朝都看不到了。

他想起那日在雾溪镇溪边,她蹲在青石板上捣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