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闻言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方清越拽起来:“没用的死丫头,就知道哭哭哭!”

她一边拖着方清越离开,一边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咒骂。

“每个月十五万,回头还得给你怀里这个赔钱货花一份,你真是我的讨债鬼!”

方清越被拖拽着,回头看了段余深一眼。

那眼神里,有绝望、祈求和不甘。

段余深就这么站着,冷眼看着这场荒诞的闹剧,转身将那对母女和梧桐路的阳光一同关在身后。

◇ 第24章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隔绝了楼下父母隐约的叹息。

“咳……”他弯下腰,用手死死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

咳声停歇时,他摊开手掌,一抹刺目的殷红躺在掌心。

肺癌又恶化了。

接下来的日子,段余深变得愈发沉默。

他一件一件地处理着自己的后事,给圣卢克医院打去电话。

“段,你真的决定辞职了?你的位置,我们会一直给你留着。”

“谢谢,但是不用了。”他声音平静无波:“还有一件事,请把那双原本要捐献给我的肺源……永久封存起来。”

“不要再让它进入移植的名单里。”

……

梧桐路的春天过去,经过炎热的夏天,秋蝉的鸣叫也渐渐消歇。

段余深的世界被压缩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里。

化疗的药水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注入他快要枯竭的血管,像有无数只淬了毒的蚂蚁,在他的骨头缝里啃噬。

他却每次在这里费力扯起嘴角:“小意,原来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像被蚂蚁咬……”

他眼窝深陷下去,一双眼睛黑得像两个不见底的洞。

偶尔,在药物催生的混沌里,他会看见姜意。

她就坐在他床边,歪着头,嘴角噙着戏谑促狭的笑意:“段医生,这才到哪儿啊,就疼成这样了?我那时候,可比你勇敢多了。”

他想笑一下,可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看着她,贪婪地一寸寸描摹她的眉眼。

然后,他会用尽全身力气,缓缓抬起那只布满青紫针孔的手,想去碰一碰她的脸。

可每次,指尖离她的脸颊不到一寸的距离时,她的身影就会像一捧烟,倏然消散。

徒留满室的寂静和冰冷。

他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她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一遍遍喊他名字。

而他却被无形的墙隔在另一边,怎么都过不去。

醒来时,冷汗浸湿了病号服,心脏在胸腔里空洞地擂鼓,比梦里更让人疲倦。

他的精神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下,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随时等着崩断的那一瞬间。

日子在一次次的化疗与呕吐中,被碾磨成灰。

直到来年深冬。

梧桐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指向阴沉的天空。

主治医生拿着最新的诊断报告,站在他病床前,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段先生,回家吧。”

“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段余深异常平静地听着,甚至还朝医生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他从枕头下摸出那个被他摩挲得边角都已泛白的相框。

照片上,是脸上被抹上奶油,冲着镜头笑得像个小花猫的姜意。

她整个人被阳光镀上了金色的绒光,灿烂得像个小太阳。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地覆盖了整个世界。

好冷。

真的好冷。

比在比利时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

他觉得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