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震允坐回原位,闭上了眼睛,仿佛车厢里那令人窒息的挣扎和呜咽从未存在。
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单调地响着。
车轮碾过崎岖的土路,辘辘声仿佛永无止境,在沉沉的夜色里传得很远。
金都的繁华早已抛在身后,四周是黑黢黢的山野轮廓,偶尔几声枭鸟的鸣叫划过寂静,更添几分荒野的凄凉。
车厢内一片死寂。
翠芫蜷缩在角落的坐垫上,整个人几乎被沉重的嫁衣包裹。
她的手脚依然被紧紧捆着,嘴里的锦帕塞得严严实实,勒得嘴角生疼,脸颊酸麻。
从清早被捆起来塞进箱笼,到被粗暴地送上这辆迎亲的花车,一整天水米未进,强撑的精神此刻早已耗尽,让她沉沉昏睡过去。
一丝霸道而浓郁的香味猛地钻入她的鼻孔。
是肉的香气!
混着油脂的咸鲜和白面的麦香,霸道地唤醒了她沉沦的饥饿感。
翠芫在黑暗中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堵住的喉咙里压抑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咕噜”声。
香味更近了。
她能听到咀嚼的细微声响,就在近前。
沉重的眼皮奋力抬起一条缝。
昏暗的车厢角落里点着一盏小小的琉璃风灯,光线朦胧。
光影里,姚震允那身簇新的喜袍红得刺眼。他似乎没正眼看她,只是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儿,手中捏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
他刻意将包子放在鼻尖下,嗅了一下,然后,状似无意地将香气朝她蜷缩的方向扇了扇。
翠芫的呼吸急促起来,视线紧紧黏在那个包子上,身体被本能驱使着,试图往前挣动。
她发出一声极低弱的呜咽。
“醒了?”姚震允终于正眼瞧她,眼底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器物。
他没有放下手中的包子,声音在车轮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饿了吧?知道这包子是什么馅儿的吗?上好的肥嫩猪肉,斩得细碎,喷香流油,咬一口……”
他故意停顿,看着翠芫的身体绷得更紧,“真真是人间绝顶的滋味儿。”
翠芫的泪水瞬间涌满了眼眶。
姚震允却将目光从那卑微颤抖的身躯上移开,转向被厚重车帘隔绝的外面漆黑一片。
“你的好主子,那个让你豁出性命去护着的桑大小姐桑雯茵,”他念这个名字时,声线有一丝极其轻微的停顿,随即恢复冰冷,“此刻怕是正依偎在她那情深意重的廖陵奚怀里,温香软玉,怕是连你这丫头姓甚名谁都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正觉得天高海阔,总算觅得了自由呢。”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棱的针,狠狠扎进翠芫的耳膜。她瞳孔骤缩,被束缚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倒是奇怪,”姚震允终于咬了一口包子,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你这般忠心为主,究竟是蠢,还是真觉着你那小姐能保你一世周全?”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声音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蠢丫头,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她跑路的时候,可曾念过你半分?可曾想过带不走你,你是死是活?呵,在她眼里,你这条贱命,连她奔向情郎路上的一块绊脚石都不如!”
“还想不明白?”姚震允的语气近乎刻薄,“行,那我便再给你指点一条明路。若我现在掉头,把你送回去,送回桑夫人的府上。你觉得,桑家为了掩盖大小姐婚前私奔且让个丫鬟顶包上花轿这等惊天丑闻,为了保全她亲生女儿的所谓‘名节’,会如何处置你这个低贱的奴才?”
“灭口”这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但那冰冷的杀意,已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车厢。
桑夫人那张平日雍容端庄的脸,此刻在翠芫脑海里扭曲成修罗恶鬼。那张脸上只有刻骨的寒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她想起半年前伺候过小姐浆洗衣物的丫鬟小红,因为无意中撞破了二少爷一件不太光彩的事,隔日就无声无息地不见了。